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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

  这一声过后,后面就好像是开了泪闸一样。电话那头的人泣不成声,晋安也默默的掉眼泪。还好她们现在已经回到了家里,这样的失态没有人能看到。向阳悄悄的递上一个纸盒子,晋安抽了一张,朝向阳点点头。

  向阳下意识的没有说话,她觉得有那么的一点拘束,她不敢说话,怕晋安的妈妈会听到。但向阳又莫名的觉得有点憋闷,她凭什么,凭什么就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呢?

  “妈,爸爸还好吗?”晋安问。

  “他……唉……他还算好,就是想你。”那一头的母亲说,她似乎有些犹豫,又有点期待,“听说你从北京回来了。”

  晋安嗯了一声:“现在在c城。”

  “那你回来吗?我们一家人,一家三口在一块,不也挺好的吗?”

  晋安想了很久,她看着向阳。向阳还是很年轻,就算已经长大成人了,但毕竟是比自己还要小十二岁,她的脸上有着对自己显而易见的担忧,却也有着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遇到大事时,特有的茫然和一点点无措。晋安握住了向阳的手:“我不会回去生活的。我们家的城市太小了,我在那边无法找到工作,但是我会回去看你们。”

  “你在外面受罪又有什么好的呢?回来随便找个工作都很好啊,而且还有……”说到这里,母亲的话突然一顿,慌忙的停住了。但晋安知道母亲的意思,大概就是,回来了,父母能照顾你,再找个男人,钱少一点有什么关系呢?你成家了,有个孩子,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晋安以为自己消失不见,父母就可以想通。但事情其实并不是那样的。只是唯一的好处就是,母亲不会再那么肆无忌惮的说出这些话了。

  晋安笑了一声,这声音落在母亲的耳朵里,还没来得及转化成对应的意义,晋安就开了口:“我现在是公司的副总,我有能力给爸爸最好的治疗和环境。妈妈,爸爸的事情就交给我吧。你给我留一个地址,我会派助理来接爸爸和您。医院我也会提前联系好的。我现在在这里,有能力为爸爸提供最好的治疗和环境。”

  母亲似乎没有想到晋安会这样说话。这笃定的语气和完全不同于母女的做派让她有些回不过神,还多了几分陌生。这样的陌生让她无法从之前母女相处的经验去获得有效的回复。

  “妈,你那边有爸爸的病历报告吗?现在的时间……”晋安已经彻底的变得沉稳下来,她看看时间,说,“这个时间还算合适,能联系到爸爸的主治医生吗?我跟他视频,问一下爸爸的情况。”

  沉稳,笃定,强大,有条不紊的处理方式。以及从一开始就亮出的可以处理好父亲所有治疗费用的态度。就好像一出谈判,晋安已经摆出了她的实力,需要去试探对方的态度和回复。

  这是一场博弈。

  晋安盯着前方的虚空,她抿着嘴,她外表很沉稳,但是内心却总是带着怂。

  母亲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回:“我可以把主治医师的微信给你,但你就不亲自过来吗?派一个人,很大的口气啊,晋安。你这是不孝。”

  晋安垂下眼:“不是口气很大。妈妈,孝不孝顺不是在于我是不是亲自过来的。了解爸爸的病情以后,我还需要在这边联系医生,需要找人通关系安排床位。这些都需要人和时间,还有钱。这不是我顺从你,我回来了,就可以做到的。”

  “……”那一头的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沉的叹了口气,“晚上记得给你爸爸打电话,我们的电话都没有换。”

  晋安应了一声。两个人沉默着,一句话都不说了。最后还是母亲先挂断了电话。晋安叹了口气,倒在向阳的身上,她搂紧了向阳。向阳听了全部的通话,又拍了拍晋安的后背,轻声的安慰:“你没有错。”

  “其实她也没有错。”晋安回答,她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轻声说,“我也知道她没有错。只是我不能按照她说的去做而已。”

  去做,是做什么呢?向阳不知道父母会对孩子有什么期待,她周围的人大多都很优秀,父母对优秀的孩子的期待又是不一样的。她茫然的抱着晋安,明明很为晋安委屈,但却偏偏有种无力的感觉。觉得浑身是劲,不知道往哪里打。

  晋安拉起了向阳,她摸摸向阳的脸颊,朝她笑了笑,然后开始打电话,她给很多人打电话。晋安开始庆幸自己到c城两年,多少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可以去办到一点事情。做完这些,短信也来了,晋安加了主治医师的电话,开始跟主治医师的沟通。

  等到确定了父亲的病情以后,晋安又给卫东打了电话,吩咐他到时候去接人。还有住所,也要再准备一个。晋安看了眼向阳,盘算着。

  等到一切办完,时间已经很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灯光也被点亮,晋安回过头,就看到了桌旁等着的小人,她手边始终有一杯温水,而不远处的餐桌上,饭菜也都热气腾腾。晋安眨眨眼,把上涌的泪意给逼了回去。她站起身,走到向阳的身边:“是不是等了很久?”

  向阳从笔电里抬起头,露出一脸骄傲:“我在写东西呢!”

  晋安笑笑,她坐到向阳身边,向阳摸摸盘碟,笑眯眯的:“还没有冷!可以直接吃!”

  两人在一块吃了饭,晋安起身洗碗,洗完就看到向阳坐在一旁看着自己,似乎等着她的话。晋安想了想,坐到向阳身边:“我父母来,我会给他们租一个房子,让他们住。”

  “诶!”向阳睁大眼睛,她以为出去的那个会是自己。没有想到晋安会采用这样的方式。

  晋安揉揉向阳的脸,感叹了一下满满的手感,这才说:“这样做或许有点不近人情。但是这样才是最好的。他们是我的父母,但是他们也只是我的父母。”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她把头搭在向阳的肩膀上,说话都带着一点疲惫,“他们从小就是权威,我面对他们的时候总是会害怕,其实现在也是。”

  “但是他们老了,有些观念他们是不明白的,我曾经以为过去十几年,他们怎么样也会接受了。但其实不是这样的。这些东西不是我私自的扔给他们,他们就可以自己消化,能想明白的。”

  “既然这样,那就换一个思路吧。”晋安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她抱着向阳,额头蹭了蹭向阳的肩头。向阳觉得有些痒,又觉得晋安很可爱,她忍不住亲了亲晋安的头发,又轻又温柔。

  “我要告诉他们,他们已经老了,他们可以依靠的是我。而我,已经足够强大,来支撑他们了。”

  向阳听到这句话,她也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起来。一直以来她拼命的想要去抓住晋安,她用尽了一切努力,但是每次晋安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她是孩子的眼神,总让向阳觉得不安又不服。

  看一看我啊,我已经是个成人了。

  很多年里,这就是向阳想要对晋安说的心里话。

  只是向阳没有想到,曾经的晋安,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所有的为你好,所有的为你打算,归其原因,总是觉得你还是个孩子,你没有自主的权利,所以我要为你打算,为你决定。

  这么一想,向阳又哼了一声,揉乱了晋安的头发:“你也有今天。”

  晋安一脸懵,她原本的伤感被这么陡然的一打乱,也消散不少。她按住自己的头发,又捏了一把向阳。两人这么闹腾了一会儿,就都笑起来。晋安揉揉脸,继续说:“但是我暂时不会带你却看我父母的。”

  向阳想要继续说什么,晋安只是摇了摇头:“你去他们面前刷好感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一旦东窗事发,所有的好感都会变成厌恶。我不会有机会让他们伤害到你。”

  向阳恍惚明白过来,以前晋安和胡繁多半也是经历过这样的经历。她点了点头,看上去异常的乖巧。晋安忍不住摸摸向阳的头发,带着爱怜:“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可以介绍你的时候,是以女朋友,而不是好朋友的身份。”

  向阳吐吐舌头,冲晋安做了一个鬼脸。晋安就笑着跟自己的父亲打电话去了。

  这一天的晚上,两人相拥而眠,尽管晋安没有说,向阳也能感受到晋安心中隐藏的惶恐。身为子女,在面对父母的时候,似乎就会下意识的害怕和敬畏。想要对抗,就似乎在跟过去的自己进行割裂和宣战一样。

  就这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晋安父母来c城的日子。

  那一天,晋安若无其事的去上班,向阳也跟着。卫东不在,但晋安似乎并不受什么影响,她压缩了自己的时间,带着其他人也不得不跟着连轴转。晋安带着项目,还要处理其他项目的事情。向阳之前并不觉得如何,而当她亲眼看到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当初一个随口的提议,给晋安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可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就算向阳后悔也无济于事,资金已经投入,人员也已经配备。

  向阳有些后悔当初的冲动,她也在努力的融入整个项目中。到了正常点下班的时候,晋安接到了卫东的电话。

  “老大,人已经到c城了,就住在你之前安排的地方。”卫东说着,声音还带着一点疲惫。

  晋安嗯了一声。她看了眼向阳,这才站起来朝外走去。向阳明白了那一眼的意思,她没有问也没有跟上,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晋安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门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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