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红窗迥 五_春草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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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红窗迥 五

  采/花贼一案,审得很快。

  胡主簿翻开卷宗,细细查看这一案。

  被抓的采/花贼,叫羊三,十九岁,外县人士,无父无母,据说是在羊圈里被戏班班主捡到的,白日里多是演一些丑旦的戏,有时也帮着演武生。

  羊三长得比较俊秀。戏班班主怎么也不信他会是采/花贼,可人赃俱获,再不相信也没了法子。只是问他理由,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也不愿说,等到抓了同党,这才没办法,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另一个被抓的,是大都城中一个年岁已经有些大了的妓/女娘子,名叫姜娘,曾经也是红极一时,只是美人迟暮,再加上之前还因为生过时疮,留下一脸的疤,恩/客少了很多。

  至于这差点就成了同党的陈琼,因为到底没犯大错,念在陈家人再三保证,不会再放他出来胡闹,卷宗上批了他无罪,自然也只是在牢中关了一夜,便放回去了。

  胡主簿看了看卷宗,又抬眼扫了跪在堂下的二人一眼。胡主簿看那羊三,面色惨白,精神萎靡,年轻轻的一张脸上,这时候写满了懊悔。

  卷宗上写着,这羊三在见到被捕的姜娘之后,终于松了口,老实交代说他平日贪慕女/色,仗着一张好脸,最是能哄骗一些守寡的夫人。

  后来遇到姜娘,二人一合计,觉得可以互利,他就生出了利用在戏班里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当采/花贼的主意。羊三本没什么功夫,戏班里学的不过是空架势,摆摆样子是能看的,真要用起来还得费些功夫。但姜娘不同。

  采/花贼一案中,姜娘扮演的角色,更多的是在羊三背后为他提供作案的各种工具,譬如说迷药、催/情/药等物。

  每次作案,都是姜娘也找准人家,而后与羊三合计,再利用迷药,将小娘子闺房附近的人迷倒,再借机进入闺房猥/亵,甚至欺辱那些中了药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

  二人被捕后,问及作案的原因。

  羊三说,是听信姜娘的话,觉得睡了那些小娘子很有本事,加上没钱娶媳妇儿,就干了。

  问姜娘,她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最后说是想报复。

  昔日的美人,一场病后,容颜褪去,曾经的欢/场恩/客全都捧金逐新,留下她孤零零一人倚栏四顾。于是看到那些偶尔出门的漂亮娘子,姜娘心中怨恨,报复的想法渐渐在心中发酵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像姜娘那样身份的人,那些下三滥的药粉最容易搞到手。所以后面的事,简直就是一帆风顺。她和羊三二人,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欲,丝毫不曾考虑过那些毁了名节的小娘子们,日后要怎样活下去。

  卷宗上,他二人的供词已经被虞闻画了个圈儿。胡主簿看完卷宗,将其阖上,捋了捋胡子,问道:“你二人可认罪?”

  羊三倒是老实认了罪。唯姜娘,红着眼眶,一直不肯低头。

  良久,姜娘才低了身,顾自念道:“男儿皆薄幸,没一个是好东西。奴家容颜不俗时,各个温言软语,饿了为奴家摆上一桌好酒好菜,冷了买来上好的毛皮裘衣为奴家嘘寒问暖。可等奴家容颜去了,便各个转身去找更加年轻漂亮的。”

  胡主簿皱眉。

  “即便奴家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薄幸人终究薄幸。”在狱中不过一日功夫,姜娘已是蓬头垢面,话说到此处,喉头哽咽,“世间男儿凭什么只因奴家容颜迟暮,便忘记从前!”

  “新花催旧花。你即便怨恨那些薄幸男儿,又怎能报复在无辜之人身上!你可知,你二人犯了多少桩案子,害了多少小娘子!”胡主簿拍案大怒,见姜娘依旧一脸不知悔改,怒道,“来人!将这二人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然后关回牢中,择日按律充军!”

  说罢,立马有衙差围拢过来,将二人一左一右架住,拖下公堂。

  姜娘含泪大笑,惊得公堂外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二十大板之后,二人被拖出围观的人群要往牢里带。姜娘已被打得再没了力气大笑,垂着眼,有气无力。好不容易撑起眼皮,人群之中,她看见了那人的面容。

  “谈……”

  她一步一步被人拖走,只觉得那女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她忆起那张脸,容颜清丽,宛如春日飞花,秀美非常。

  姜娘和羊三被重新带回牢里后,聚在公堂外的百姓们慢慢散去。桑榆依旧站在堂外,身旁跟着的除了阿芍外,还有那个名叫阿匪的侍娘。

  “娘子的伤还没好,我们回去吧。”阿芍心满意足地亲眼看着罪魁祸首被治罪,回头发觉桑榆额头上冷汗密布,心底一紧,赶紧劝道。

  桑榆摆摆手,表示不碍事。

  姜娘最后那个眼神,告诉桑榆,她从不后悔之前所有的设计和伤害,她憎恨那些薄幸的男人,也憎恨无能的自己,憎恨这个带给她毁灭的世界。

  人若是犯了错,却尤不知悔改,那即便是死,也不会明白自己要悔改的究竟是什么。

  “谈娘子的伤如何了?”

  胡主簿看见桑榆站在堂外,捋着胡子,慢慢走了过去:“听闻谈娘子为了不让姜娘的主意得手,拿着珠钗直接往身上扎。谈娘子的胆魄,本官佩服。”

  桑榆行礼:“胡主簿夸赞了。不过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胡主簿笑,见她身边的侍娘一脸忧心,知道她们这是担心:“娘子的伤既然还没好,不若早先回房休息,免得伤口难好。”

  听说姜娘被捕之前,正试图要陈记酒楼的那位郎君对谈娘子硬来,胡主簿也是吓了一跳。后又听说,谈娘子喝了下迷药的酒后,为了保持清醒,拿着自己的珠钗重重地在腿上扎了一下,胡主簿心中只剩钦佩。

  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能有这样的胆魄,实在惊人。

  阿芍闻言,就要扶桑榆回房休息。胡主簿看着桑榆行礼罢转身要走,忍不住又问了句:“谈娘子可是好事近了?”

  好事近,通常指的是婚事临近。

  桑榆有些错愕地回头看着胡主簿。他咳嗽两声,捋了捋胡子:“这虞县令对你的心思,县衙之中如今可谓是无人不知,不知娘子又是怎样意思?”

  虞闻抱着昏迷的桑榆径直闯进县衙内宅的情景,惊讶到的不止是廖氏和带来的侍娘婆子,更有胡主簿和县衙的衙差们。

  这谈娘子,虽是一身本事,可女儿家的名声已不大好,配虞县令一时让人不知该说合适,还是不合适。

  桑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上一世的流程来,他俩目前属于恋爱阶段,这时候成亲就是闪婚,而且直接跳过求婚不能忍。

  要是换做这一世。三媒六聘还空着,礼没全,这门亲事就是没名没分。

  她想了想,正要回答说“一切顺其自然”,虞闻先声夺人,直接道:“快了,届时一定请胡主簿来喝杯喜酒!”

  快春耕了,虞闻才忙罢采/花贼一案,匆匆将卷宗交予胡主簿便又忙着去了城外田间地头。回来时正好听到胡主簿在和桑榆说这个,忙出声截下话头。

  桑榆哭笑不得地回头去看语文,见他双眸水亮,朝着自己笑了笑,皱皱鼻子,顺着他的话道:“六哥既然回来了,我就先回屋了。”

  虞闻听得此话,知道她腿伤未好,忙看了阿芍一眼。后者欠了欠身子,赶紧扶着桑榆往回走。

  “方才谈娘子似乎吓着了。”胡主簿捋着胡子,笑得愉悦,“绍仁啊,这成亲的事,可不兴先斩后奏的。”

  虞闻笑着,摇了摇头:“我早有打算,只是方才那一下,怕她说出令我措手不及的话来,所以才……”

  胡主簿愕然,继而大笑:“你呀你!好歹也是个胸有丘壑的秘书少监,怎的到了如今,竟是连成亲一事,也开始提心吊胆起来?”

  “我惦记了她很久,从前只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能与她永结秦晋之好,便收了心思,只想着结一门当户对的亲事。”虞闻说着,心头生悸,顿了顿,续道,“老天保佑,令我来到大都,见到她的那刻,我便知,这一回,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要抓住她。”

  他抬头,看着胡主簿,笑:“生生世世。”

  他们都以为桑榆已经走远,殊不知,她就站在前面转角处。二人的声音虽不大,可就她的距离,却是听得分明。

  听着虞闻说出那句“生生世世”,桑榆的心头颤动,脸颊忍不住就发烫,渐渐染上绯色。

  “娘子……”阿匪探头,看了看仍在说话的那二人,回过头来,低声道,“阿郎此番将夫人从奉元城接过来,明面上是想请夫人过来小住几日,实际为的就是与娘子的婚事。娘子看在阿郎如此费心费力的面上,不若就允了吧。”

  桑榆一言不发,深深地吸气,然而心中悸动,一时半会儿,却是不可平复。

  而后数日,一切如常。桑榆腿上的伤也渐渐的恢复了,只在腿上还留了铜钱孔眼大的疤痕。谭大夫依照她的方子,制了一小盒褪疤的香膏,嘱咐一日三次抹在疤上,省得日后难看。

  至三月,新茶可采,大都内外一片欢欣。更有东庭茶庄早早炒制好一篓新茶送至县衙。

  桑榆吃过早膳,准备带着人回一捻红,却被廖氏留住喝茶。

  同后世不一样的事,在这个时代,茶有不同的喝法。就如同唐为饼茶,宋是团茶,明盛散茶,在大邯吃茶的方法有三:其一,煎茶;其二,痷茶;其三煮茶。

  廖氏随亡夫,喜欢煎茶。那一整套煎茶的程序走下来,桑榆只觉得十分高雅。

  桑榆看了眼廖氏手旁摆着的鎏金银盐台,再看她顺手往茶盏中放了些许盐调味,然后递过来,抿了抿嘴角,笑着接过:“这是今年的新茶?”

  廖氏含笑点头,看着她,良久,才问道:“二娘,你可是不愿嫁给六郎?”

  作者有话要说:充军这个,手头的资料不全,查不出通常这种奸/淫的罪犯是要被处以怎样的刑律。就从大明律里找了一条勉强类似的看了下,按个充军的罪责。

  快!快来安慰明天加班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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