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胜与负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笔趣阁 > 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 第一百零九章·胜与负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一百零九章·胜与负

  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

  一个北地边陲村庄的村姑,除了长得好看和天赋惊人以外,一无是处的女孩。

  暴力,凶蛮,自我中心,傲慢至极。

  在被赤霜伯爵抓到之前,希塔娜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就那样了,成为村子周边远近闻名的猎手,用双手养活自己的家人,没什么不好。

  直到那一天到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光溜溜地躺在床上,俊美的年轻贵族站在床边,好奇地打量着她。

  万般变革,就此而始。

  “什么?”玛琳娜愕然地看着收拾行囊的希塔娜,“你要回去?”

  “对啊。”

  往背包里塞零食的希塔娜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已经跟爸爸妈妈待够啦!他们还巴不得我赶紧回安瑟身边呢,那就先回去咯。”

  “而且……”

  她牢牢扣上背包的扣子,狗狗祟祟地说道:

  “琳娜,你难道没有觉得……安瑟是在故意支开我们吗?”

  “……”

  玛琳娜张了张嘴,用更加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妹妹。

  被这么注视的希塔娜眉头竖起,非常不悦地哼了一声:“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的直觉很敏锐的!”

  ……所以还是直觉啊。

  温柔的秘书小姐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她伸出手来,握住希塔娜的手,轻声道:

  “既然希儿你都感觉到安瑟先生是刻意在支开我们,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啊?”

  希塔娜以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看着玛琳娜。

  “我的意思是,既然这就是安瑟先生的想法,那我们当然应该遵从他的意愿。”

  玛琳娜耐心解释着:“他不希望我们在这段时间里留在他身边,那我们就待在村子里,等安瑟先生找我们的时候再回去,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尽忠职守,将自己的一切全都寄于安瑟身上的玛琳娜,无条件地服从着安瑟的意愿,这种行为在她眼中,才是最正确的。

  可希塔娜却在愣了好几秒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原来琳娜你是这么想的啊……我说连我都能感觉到的事,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玛琳娜笑着揉了揉希塔娜的脑袋:“那就留下来等安瑟先生的消息吧,今天午饭想吃什——”

  她话还没说完,希塔娜就已经把鼓鼓囊囊的背包背好,原地跳了两下。

  “嗯!那我就走啦,过几天见,琳娜!”

  狼小姐大大咧咧地向门口走去,朝玛琳娜摆了摆手:“我会跟安瑟说,你很想他的!”

  “……希儿!”

  回过神来的玛琳娜立刻叫住自己的妹妹:“你还打算回去?”

  “是啊,怎么了?”

  “留在这里,是安瑟先生的意思。”

  “安瑟才不会莫名其妙支开我呢,他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做,你说对不对,琳娜?”

  希塔娜微微偏头,与玛琳娜对视的暗红眼眸中,竟然满是认真。

  “你既然知道……”玛琳娜苦口婆心地说道,“那就更不应该——”

  “那我就更应该待在安瑟身边了啊!”

  希塔娜想也不想地打断了玛琳娜的话语:“我要帮他!我可是他的契首啊!”

  玛琳娜微怔了下,看着如此坚定又认真的妹妹,呼吸有些不稳定起来。

  “你得知道……希儿。”

  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的玛琳娜一字一顿道:“安瑟先生比谁都清楚你到底能不能帮到他,既然他没让你留在他身边,就说明你只能……只能帮倒忙!”

  这显然有些重了的话语,并没有让希塔娜露出什么不快的神色,反而让她更认真地回答:“错了就错了,我改不就好了。”

  “你——”

  “琳娜,离开赤霜领,留在帝都后,我几乎没有帮安瑟做过任何事……我跟你不一样。”

  年轻的狼低头看着自己细嫩的掌心,轻声说着:“我像是被安瑟养在窝里的宠物一样,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我是个笨蛋,可是……可是我都已经这么笨了,假如还不努力学习改正,一直维持这个样子的话。”

  “我还怎么帮助安瑟呢?”

  她朝着有些失神的姐姐咧嘴笑道:“所以,就会算会让安瑟生气,我也要去!反正这世界上,又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安瑟有什么大危险,我搞砸了……也就被安瑟批评一下嘛。”

  “虽然已经戴上了这个东西。”少女眷恋地抚摸着颈上的项圈,“但我可没想过要当安瑟的乖狗狗哦。”

  狼帝的霸道与桀骜,已随兽王的觉醒而铭刻于希塔娜的灵魂之中。

  “我可以什么都听安瑟的,但不能……什么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对吧?”

  希塔娜的眼眸闪闪发亮:“所以,我要走啦!去帮安瑟解决他的问题!之后见,琳娜!”

  她最后朝玛琳娜挥了挥手,风风火火地跑出自己的房间,一路向村子外跑去。

  玛琳娜呆呆地看着前方,过了很久很久,她沉默着坐到床边,突然轻笑一声。

  “什么啊,这还不是……任性又自我吗?”

  因为这世上不存在什么能威胁到安瑟的事情,所以就算犯错也无伤大雅,能借此得到成长反而是好事,这种想法,这种想法……玛琳娜,绝不认同。

  “你是错的……希儿。”

  少女死死捏紧自己的拳头,呢喃自语着:“你只是,只是在挥霍安瑟先生的宠爱而已。”

  “仅此……而已。”

  而朝着帝都一路进发的希塔娜呢?她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在想些什么,她只想快点,再快点,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安瑟。

  为了不被安瑟发现,她自认为非常聪明的没有通过传送阵前往帝都,而是通过一个传送阵来到一座大城市,步行到下一座城市再使用传送阵,这样一路慢慢跳转至帝都。

  当时经历大寒潮后,从赤霜城离开回到村庄的那段路,虽然不长,但也让希塔娜真正认识到了这个世界,原定未来中的那个自己,也是通过漫长的颠沛漂泊,才成长为所向无敌的苍天狼帝。希塔娜认为,自己或许应该走遍帝国,寻找强大的对手和敌人,才能更好的成长,更好的帮助安瑟。

  只是这样不免要离开安瑟身边……毕竟安瑟不可能跟着她东跑西跑,一想到这里,希塔娜就有些犹豫。

  “但是……也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经过六天时间,终于准备通往帝都的希塔娜下定决心,踏入传送阵中。

  她喜欢待在安瑟身边时,那种安逸又放松的感觉,却不愿自己就这么沉沦其中。

  “安瑟给我戴上它,也从来都不是想让我变成他的宠物吧。”

  轻抚着项圈的希塔娜如此低声呢喃着,身形消散于传送阵的光华之中。

  下一刻,出现在帝都的少女用力握拳,决心满满的高声道:“要变得更强,希塔娜!唔……安瑟会不会已经发现我回来了啊,要不要偷偷摸到庄园去看——”

  轰!!!

  那仿佛天崩的轰鸣让希塔娜浑身汗毛瞬间竖起,她一脚踢开传送室的大门,站在走廊上,用收缩起来的瞳孔望向轰鸣的源头,帝都的最高处。

  她看到了高悬于帝都上空的血色烈日,看到那象征着飨焰皇族无上地位的行宫安提切格,被毁灭到连渣都不剩。

  “……皇帝。”

  嘭!

  神情逐渐狰狞暴戾的狼直接撞碎走廊,在外边路人的惊呼声中落地,而后朝着帝都中心奔袭而去!

  不需要分析,甚至不需要思考,希塔娜的脑海在接收到“有人在皇宫战斗”时,就直接导出了一个答案:

  安瑟也在那里,安瑟需要帮助。

  她先是得出了这个答案,朝宫殿群落狂奔而去,之后才隐约感觉到自己的主首,感觉到安瑟的确就位于那里。

  于是,希塔娜更加凶暴地,如狩猎的捕手一样奔袭着,道路两旁的行人只能看到一道虚影如雷霆狂掠而过,踏足于地,每一脚都将砖石踏碎的声音,就如连绵不绝的雷鸣。

  安瑟……安瑟要跟皇帝对战?

  所以他不想我留在他身边?是了……别的事情犯错了都没有关系,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安瑟的事情,但这件事,在这件事上,我对安瑟……的确只是累赘。

  所以你该停下,你该遵从安瑟的想法。

  这个念头悄无声息,如此自然地在希塔娜脑海中浮现。

  “……”

  可希塔娜却不仅没有停下脚步,眼中的凶意反而瞬间暴涨数倍。

  这不是我。

  我应该会想着,安瑟肯定知道我来了,那么如果他不想我来,那就一定会直接让我走。

  所以,他现在需要我。

  而把这种念头塞到我脑子里的该死畜生……

  我迟早,迟早要替安瑟,撕碎你的咽喉!

  狼在那滔滔烈日下狂奔,向着那份她都无法目视的无上伟力,迈向与赴死无异的步伐。

  希塔娜偶尔会嫉妒玛琳娜,嫉妒她天天都能帮到安瑟,嫉妒她能那么大方地代表安瑟,与帝都的各个贵族交谈周旋,并从未使海德拉的名字蒙羞。

  所以,她不会在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上,有半分犹豫,半点怯弱。

  提尔曾和希塔娜说过,力之首,是海德拉的盾牌,是海德拉的战车。

  即便海德拉本身就有着无上的力量,但身为力之首,身为承载其那天灾般肉身力量的存在,力之首的责任就是挡下所有对海德拉的伤害,碾碎海德拉的所有敌人。

  风之首的职责在希塔娜身上已难以体现,所以希塔娜早已将力之首的职责,铭刻在最心底。

  再快点……再快点!

  帝都何其庞大,要从边缘处的传送阵来到中心的宫殿群落,不知要多长时间。

  可假若有人在高空俯瞰,便能发现……一道鲜明无比的裂痕,正沿着主通道,以匪夷所思的极速蔓延向帝都中心,就仿佛真有一辆能将阻拦之物尽数碾碎的战车,正在轰鸣狂飙!

  轰!!

  第二轮狂暴冲击毫无征兆地降临,狂奔着的希塔娜差点被这震波给直接掀飞出去,双脚死死嵌入地里的她犁出了两道将近十米的沟壑,在稳住身形后,她头也不抬地以更快的速度奔袭而去。

  很近了……很近了,马上就要到了!

  因为她的直觉,因为风之首传递而来的气息,在每个瞬间……都如同锋刃切割着她全身上下的所有皮肤。

  死亡,死亡,死亡死亡死亡……

  这不是她能踏足的战场,这不是她该插手的战斗,在她的前面什么样没有,只有死亡。

  但希塔娜却没有半点停下脚步的想法,只要安瑟没有让她停下,没有让她离开……那安瑟,就是在需要她!

  希塔娜抬起头来,她看到高高的宫殿群落如被拦腰斩断的山峰轰然倒塌,看到那漫漫废墟之上,一个钢铁魔神缓缓升空,它背后的衔尾之蛇散发起阵阵黑光,数之不尽的铁灰色粒子自衔尾蛇形成的圆圈中狂涌而出。

  她看到有一团比那钢铁魔神渺小万分,但又刺眼无数倍的身影同样悬浮于空中,明明几乎都看不到,但她的存在感却比那团燃烧于帝都上空的血色烈日更强。

  而后,她看到焚尽天空的血焰取代天幕,那仿佛要诛灭一切不臣,好似神灵从天穹中手握刀剑,怒而挥下的血焰大剑,正在斩向那具钢铁魔神。

  而此刻,希塔娜终于来到了这场归途的终点。

  她感受到了那令自己心安的气息。

  于是,命运无法阻拦她,死亡无法阻拦她,神灵也无法阻拦她。

  忠心而叛逆的狼于此放声咆哮:

  “我要把你的头拧下来喂狗!”

  在高高跃起,迎向那神明暴虐之刃的时刻,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并没有任何惧怕,只有愤怒。

  愤怒于没能第一时间和安瑟并肩作战,愤怒于有人敢对安瑟刀剑相向。

  “你怎么敢……伤害安瑟!”

  在那万里外都能看到的,仿佛坠落时能轻易湮灭整个帝都的神灵之剑下,就连那钢铁魔神都显得无比渺小,更别提区区人身了。

  毫不犹豫跃向天空的希塔娜,简直比扑火的飞蛾还要愚蠢一万倍。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是愚蠢的,她认为自己一定没有做错。

  安瑟,是不会看着自己死去的,他一定会给我战胜这老杂种的机会。

  如果……没有的话,那也没关系。

  那就代表,我的死亡,是能够帮到安瑟的。

  无论如何——

  狼的脸上扬起狂放嚣烈的笑容,她的灵魂在此刻,同她那连死亡,连神灵都能蔑视的决意下,桀骜万分地放声咆哮!

  无论如何,我都将履行我的作为安瑟契首的职责,我是他的盾,是他的战车!

  她的身体,与那毁灭一切的血焰天剑相撞。

  而同一时间,原本狂笑着的艾菲桑徳,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弗拉梅尔……弗拉梅尔!”

  癫狂的皇帝狂怒嘶吼起来:“你在暗算我!?给我滚出来!与我厮杀!”

  本该被大焰烧成灰烬的飞蛾,并没有淹没于毁灭之中。

  她甚至……根本就没有沾染上丝毫火焰。

  因为那枚挂在项圈上,垂落于其胸前的徽记,那象征着海德拉身份的九首魔蛇徽记,骤然放起了亮光!

  “这是……”

  希塔娜在愣了不到半秒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恍然的神采。

  这是那次生日时,弗拉梅尔赠予她的礼物,代表着受到海德拉认可的家族徽记!

  而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弗拉梅尔亲口跟希塔娜说,这个徽记里,蕴藏着使她即便面对火力全开的神灵种,也能够撑过足足十秒的力量!

  “我就知道……安瑟!”

  在那光芒的保护下,跃向天空的希塔娜那颗本就没有丝毫畏惧的心,变得更加澎湃炽热,她死死盯着漂浮在前方,好像已经陷入某种癫狂的皇帝,漆黑的阴影自她后方蔓延,迅速化为上百米的庞大虚影!

  海德拉的投影于此显现,九首魔蛇立于帝都之巅,同驾驭着它的力之首一起仰天咆哮!

  狩猎……真正的神灵!

  “这是……”明芙萝的眼睛微微睁大。

  “是父亲。”

  安瑟轻声说着:“直到这一刻,我还在受到他的保护……我从未觉得我做的选择如此正确过,阿萝。”

  “谢谢你。”

  他如此说着,直视着明芙萝的眼眸,伸手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安瑟·海德拉,将自己的生命的本源,力量的根基,展现给他最信赖的人。

  “所以……”少年轻笑着,从自己跳动的心脏上摘出一枚指环,“该轮到我拯救你了。”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眼睁睁地再看着你又一次从我眼前消失?”

  第三秒,庞大的蛇影毫无畏惧地卷上了天火之剑,依靠着弗拉梅尔那份力量的庇护,硬生生将其绞碎,化为满天焰火。

  第四秒,艾菲桑徳在看见那九头蛇虚影后,完全癫狂地怒吼着弗拉梅尔的名字,整个帝都开始轰鸣颤抖,而后被……连根拔起!

  不……不只是帝都,是整整数万平方公里的大地,悲鸣声中升向天空,而那滔天血焰则席卷而下,像是要将这整片大地,尽数毁灭一般!

  “你这疯子……别毁了我的帝都,我的帝国!”

  “这是我的东西……是我的东西!”

  本来已经暴怒至极的伊沃拉,在艾菲桑徳彻底癫狂的行径下同样狂暴无比,她身上那具能够完美增幅穿戴者对以太和要素掌握力的以太武装,释放出仿佛过载般的炽烈光芒。

  被艾菲桑徳连根拔起的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空,闪过一道扭曲的光华,而那滔滔血焰像是被什么无形壁障阻拦一般,没能在第一时间焚灭而下。

  不想让自己已经发了疯的母亲毁掉帝都的伊沃拉,竟然直接在焚彻天际的飨焰之火与帝都之间,以开辟出一道如此庞大,庞大到匪夷所思的独立空间作为壁障,只有将这庞大空间直接焚尽,飨焰之火才能继续降下毁灭。

  “安瑟!!!”

  可伊沃拉知道,这能拖延两秒都改谢天谢地了,飨焰之火的本质……可是焚烧万物,归于基点!

  在术士眼中有着万种奥妙的空间,对飨焰之火来说,不过只是稍微坚硬点的木柴而已。

  但不需安瑟,能够抽出手来的希塔娜,已经毫不俱死般,狂笑着袭向艾菲桑徳!

  她当然没有什么好怕的,假如有这种护身符还不敢与皇帝交手,那又谈何吞噬神灵,撕碎命运?!

  第五秒,艾菲桑徳将仿若已然被深渊支配的眼神,投向了希塔娜。

  她只是朝希塔娜伸出了一根食指。

  飨焰之火爆燃而起,虽然被抵消了绝大部分,可仍有血焰,焚穿了弗拉梅尔创造的那壁障!

  徽记闪耀的光芒开始做出补救,试图湮灭那些许血焰,可焚灭一切的飨焰之火,已经触及了希塔娜的身体。

  第六秒,血焰与光辉的拉锯并没有使希塔娜在第一时间被焚烧成虚无,可即便如此,她沾染了血焰的手臂也直接被烧成了白骨,并且还在极速向她全身蔓延!

  完全的死亡威胁降临,希塔娜能感觉到,那种铺天盖地的黑暗,窒息感,仿佛将自己全身所有血肉都剜割下来的幻痛。

  她好像要死了,即便有着另一位神灵种的庇护,可只有三阶的她,又怎么在另一个神灵种的正面杀伤下,活过哪怕一个眼神?

  要死掉了?

  在这一刻,希塔娜瞳孔收缩到极限的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感受到死神的镰刀剃下自己的血肉,缓缓刮过骨骼,将收割生命的锋刃对准自己的咽喉。

  不,不能死在这里。

  安瑟还需要我,这里不是我的终点。

  我还要变得更强,我要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和安瑟一起!

  兽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希塔娜感觉到,自己的尾椎,自己的头顶,以及全身的骨骼突然变得酸胀无比。

  这种奇怪的感觉,她体会过两次,第一次是在炼金协会的工坊里和伊沃拉对峙的时候,第二是面对提尔考验,受到那山岳般的重压时。

  这两次,希塔娜都几乎濒临绝境,面对着无法对抗的对手,而在那一刻,她心中充满的……会是什么呢?

  一个强大的自己,能够战胜敌人,吞噬敌人的自己。

  喀喀喀喀喀——

  第七秒,伊沃拉抵抗滔天血焰的空间壁障在三秒内就被尽数焚毁,在皇帝的癫狂之下,无差别的毁灭即将降临。

  同时,焚烧着希塔娜的血焰已经直接烧到了她的头上,少女的姣好面容,有一半被直接焚烧成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白骨。

  可不知为何,血焰蔓延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而希塔娜的身体,更是在奇怪的喀啦声中,发生了谁也无法理解的变化!

  原本已经长到一米八五的个头,随着骨骼的节节攀升,猛然蹿升到了两米二的地步,她的身形变得更加修长,更加强壮,微被飨焰之火焚烧的肢体和躯干处的肌肉,呈现出极致完美的流线,不显丝毫臃肿。

  同时,她的头顶竟然探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狼耳,尾椎处更是直接长出了一条蓬松的尾巴?

  更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变成了蛇类的竖瞳,从唇间探出的舌头,竟然变成了……细长的蛇信?

  在一刹那间,希塔娜不知为何,变成了这似狼非狼,似蛇非蛇的奇怪生物。

  艾菲桑徳愣住了,两秒时间转瞬即逝,既然她已经接触到了飨焰之火,应该在一个眨眼间就灰飞烟灭了才对!

  “你为什么还不死,弗拉梅尔……弗拉梅尔!!”

  第八秒,在艾菲桑徳暴怒的咆哮声中,血焰停止了继续燃烧,不……不是停止,而是无法继续燃烧下去!

  希塔娜现在的面庞一半完好,一半则是森森白骨,而中间的界限上,不曾熄灭的飨焰之火无时无刻不试继续焚烧下去,却无法再推进哪怕分毫界限。

  而似乎来到了某个全新领域的幼小兽王,顶着那白骨面容,露出狰狞至极的笑容。

  她已然将海德拉本体的投影之力纳入全身,并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第九秒,希塔娜身上的光芒已经越发黯然,随时都可能熄灭。而艾菲桑徳更是完全不顾其他,将所有力量集中在杀死希塔娜身上,准确的说……是抹杀掉弗拉梅尔的那份力量。

  分解一切的飨焰之火与连时间都能扭曲的引力在此刻爆发出最极致的毁灭,希塔娜周围所有的事物,概念……空气,时空,元素,物质,全部尽数被湮灭为虚无,就好像这个世界直接被挖出一个纯粹的,代表着“无”的空洞。

  但那光芒仍在这绝境之中闪耀,只是面对这种程度的出力,已经坚持许久的屏障似乎下一秒就要迎来耗尽之时,艾菲桑徳被短暂压制,仍未处于巅峰,而这护符的力量,似乎也因为弗拉梅尔的衰退,而衰弱了许多。

  “做得好。”清冷的女声突然在希塔娜耳畔响起,“安瑟选择你是正确的。”

  大片的铁灰色粒子流迅速包围住希塔娜,替她填补……不,是承受了那种毁灭!

  而希塔娜听不到这句话,或者说,此刻的她脑海中已经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她现在只想把自己的拳头,轰在这跟疯子没有两样的所谓“神灵”的脸上!

  当汹涌的铁灰色粒子替希塔娜完美阻挡了皇帝一瞬的杀伤时,那承载着狼兽的野望和暴虐的拳头,已经来到了艾菲桑徳的面前。

  本来离她还有段距离的希塔娜,竟然瞬间跨越了那段空间!

  “都是……疯子。”

  身上的以太武装已然遍布裂纹的伊沃拉轻声呢喃着,刚才牵制了艾菲桑徳足足三秒,并为希塔娜送出最后助攻的她,双手不停颤抖着。

  嘭!

  那是拳头结结实实,砸在脸上的声响。

  这一拳,只是让艾菲桑徳,微微偏了那么一下脖子。

  积蓄了希塔娜所有力量的这一拳,挥击在神灵种的脸上,也只有这点效果了。

  可已是半具白骨之躯的濒死之狼,依然向神灵露出嘲弄至极的笑容,就好像再说——

  你也配……叫做神灵?

  十秒。

  钢铁的魔神,升上天空。

  而希塔娜则被粒子席卷,立刻从艾菲桑徳眼前消失不见。

  同时,上有余力的弗拉梅尔庇护,耗尽了最后的所有能量,替希塔娜消除了残存的飨焰之火。

  但她的身体却没能那么快复原,在酣畅淋漓地挥出那一拳之后,她的意识就已经快彻底消失了。

  我……帮到安瑟了吗?

  在意识完全消散,陷入沉睡之前,这样想着的希塔娜,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

  “她……很了不起。”

  女声如此说着。

  “我知道。”

  男声轻柔回应,同时,希塔娜感觉到有只手覆在了自己完好的侧脸上。

  “她是最好的,向来如此。”

  于是,强撑着最后一线清醒的希塔娜,终于安心的陷入了沉睡。

  她跨越千里万里,小心翼翼,害怕犯错,但最后终于还是帮到了心上的那个人。

  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能帮到安瑟什么忙的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对这个暴力,凶蛮,自我中心,傲慢至极,但却……但却是那么深爱着安瑟的少女来说。

  没有比这,更让人幸福的事情了。

  此时,已经缩小回原来那个体型的希塔娜,正发出均匀的呼吸。

  她身上的伤势已经在明芙萝的帮助下复原了,她蜷缩在安瑟脚边的模样,就像条万分安心的小狗一样。

  明芙萝则漂浮在安瑟的另一侧,她的右手中指上,已经套上了一枚环蛇之戒。

  这枚蛇戒与希塔娜的力之首戒指相比,几乎没有显露什么暴戾气息,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敢窥探的神秘之感。

  “她被希塔娜打懵了。”

  明芙萝如此言简意赅地说道。

  安瑟笑了笑:“哪个神灵种被三阶超凡者一拳打在脸上,都会懵的,更何况……她已经快完全疯掉了。”娇小的女学者看了眼蜷缩在安瑟脚边安眠的希塔娜,虽然主要功劳完全是弗拉梅尔创造的屏障,但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在这屏障的保护下,对神灵种挥拳?

  甚至于在最后关头,那屏障几乎已经快要失效了,但希塔娜还是把自己的拳头,砸到了艾菲桑徳的脸上。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她了。”

  明芙萝如此说着的同时,机械降神背后的衔尾之蛇,突然伴随着无穷尽的粒子流冲天而起,并且在急速膨胀,变大,再变大!

  机械降神高举双手,衔尾之蛇的蛇尾落入两手掌心,而随着尼德霍格在诸多要素加持下的不断构造,一把数百米长的斩天巨剑,已被这具钢铁魔神握于手中!

  “这么纯粹的女孩,也没法让人升起什么敌意。”

  明芙萝仍在闲聊,这看起来完全不在乎战局如何的模样,不像她,除非……

  除非,胜负已定,而事实正是如此。

  现在的明芙萝无比凝实,没有任何空无,虚幻,好像随时可能消散的模样。

  在她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是海德拉的九个头颅中,渊之首的象征。

  作为最接近深渊的魔物,海德拉拥有的力量,掌握的要素,数量无比庞大,它有着能承受更多深渊侵蚀的强大灵魂,因此能支配更多的世界法则与本质。

  渊之首的作用,就是协调,梳理,统合海德拉所持有的所有要素,所认知理解的,一切世界法则和本质,让海德拉能更好地掌控自己那一片混沌,繁杂无序的庞大力量。

  因此,它也是除魂之首外,最受深渊侵蚀的契首。

  而当明芙萝戴上这枚戒指,成为渊之首时,她就不必再那么冒险,用自己那以尼德霍格为载体,极不稳定的灵魂,孤身深入深渊洪流之中,冒着灵魂完全崩解的风险,艰难无比地吸纳世界的本质。

  海德拉本身所持有的庞大要素,加上安瑟作为深渊布道之人所受到的深渊青睐,有了这些,再成为协调海德拉一切要素的渊之首,机械降神这具空想武装,已然补上了最后的构件!

  此刻,整个帝都,帝都外的村庄和领城,在这片被皇帝一力连根拔起的土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具手持斩天巨刃的钢铁魔神。

  它抬头看着那坠落而来的火雨,如此暴虐的毁灭,背后……突然张开了一对灰色的钢铁双翼!

  “月瀑系统已启动。”

  无数铁灰色粒子自那双钢铁之翼散发而出,铺天盖地的覆向坠落而来的火雨,如巨网般将其笼罩,而那湮灭一切,分解一切的飨焰之火,在灼烧完这些铁灰色粒子之后,原本剧烈燃烧的庞大火团,竟然直接缩水到了小火球的大小。

  而无数台自律浮游炮,则不停地向缩水的火球开火,哪怕再如何小,都要轰击数次才能彻底将其熄灭。

  “……只是一团火团,都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才能消除。”

  明芙萝仰头看着那蔓延向天际尽头的火幕,叹息道:“这就是……神灵种啊,还是被压制的,神志不清的,现在已经完全呆滞的神灵种。”

  因为艾菲桑徳已经被希塔娜的那一拳打的神志全失,所以这铺天盖火幕没有直接尽数压下,反而是如陨星落雨一般不规则坠落,明芙萝通过月瀑系统和浮游炮,尽可能阻拦这火雨给这片遭受无妄之灾的大地带去伤害。

  在抵抗满天火雨的同时,机械降神手中的巨剑也开始散发出黑色的光泽,这巨剑在直接触碰到飨焰之火时,竟然并没有被彻底分解。

  “斩灭系统已启动。”

  明芙萝握住安瑟的手,轻声道:“这样拖下去可不是办法,该了结她了,安瑟。”

  推进器缓缓前推,机械降神手中的巨刃发出阵阵嗡鸣,这具高大的钢铁魔神在这把巨剑下显得那么渺小,而这巨剑与覆盖万里的火之天幕相比,又是那么微不足道。

  可是这剑尖所朝向的天空,被飨焰之火覆盖的天空,竟然……裂开了!

  不是,是飨焰之火,湮灭在了穿透天穹的剑锋之下!

  此刻的艾菲桑徳仍是呆滞的。

  她呆滞于弗拉梅尔明明真的没有出现,自己却到现在都没能拿下安瑟。

  她呆滞于自己女儿如此彻底的背叛,明明未至六阶,却能有与自己短暂证明对抗的力量。

  呆滞于……自己身为神灵种,尊严和位格,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那毫无杀伤力的一拳,更是彻底摧毁了她的神志。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以一个无比重要的前提为基础——那就是艾菲桑徳本来就已经疯的差不多了。

  而在试图借用安瑟的布道,窥探通往七阶的道路时,更是被命运暗中阴了一下,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的创伤。

  在这种种叠加之下,艾菲桑徳那尚且还能称之为“自我”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有如风中残烛了。

  俯视着一动未动的艾菲桑徳,安瑟的眼中既无讽刺的怜悯,也无纯粹的敌意。

  他不怜悯,是因为自己之前,其实跟艾菲桑徳也没有太大差别;他不怀有敌意,是因为他从没有把这种货色,是为自己的对手。

  他的对手,在更高的,谁也无法看透的地方。

  “阿萝,我刚才跟你说,我最信任的还不是你,对吧?”

  “怎么了?”明芙萝微微偏头,“你想让我吃醋吗?我不会有这么多余的情绪。”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我在当初,更不信任希儿。”

  推进器再度向前推进,那冲天巨刃竟然再度变形,它的锋刃自中间开始,分别向两侧延伸,中间开出一道巨大的凹槽。

  简直就像个……炮膛。

  嗡!!

  贯穿血焰的白光从那宛如炮膛的凹槽中冲天而起!假若说无尽的铁灰色粒子试图和飨焰之火同归于尽的话,那这激射而出的炽烈天光,就是真正压倒了飨焰之火!

  “我不信任她到,我第一次都没有真正使她成为我的契首。”

  明芙萝想了想,随后笃定道:“那肯定是你的问题。”

  “那的确是我的问题。”安瑟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回头看去,是个有些荒诞,有些……小孩子气的问题。”

  “嗯……所以呢。”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也在成长。”

  安瑟看向明芙萝,明芙萝也看着他,看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抹海蓝色。

  她从未觉得……这抹海蓝色如此明亮。

  “所以我现在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要是我做了那么多你还不信任我,我会先把你掐死。”

  明芙萝淡淡地说着,手却是真的往安瑟手背上掐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铁灰色粒子和浮游炮台处理着坠落的火雨,而高举巨剑的钢铁魔神,则在积蓄最后的力量。

  “但你还是说,我跟希塔娜差了一线,我不是那个‘最’,那么……我差在哪里?”

  “之前的我或许不会认识到这一点,但托你的福……我认识到了。”

  安瑟凝视着明芙萝那平静的面庞,轻声道:

  “阿萝,你有真正为自己而活的那一刻吗?”

  “我当然——”

  明芙萝张嘴,可却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真正为……自己而活?

  “三年前的当初,十八岁的你,在十八年的人生中,因厄利恩的设计而为了他描绘的蓝图努力,从考虑过自我的感受。”

  “三年后的现在,二十一岁的你,却又在为了我而牺牲所有,包括躯体,包括灵魂。”

  “……这值得。”

  明芙萝冷静地回答:“前者,是因为爷爷给了我人生的希望。后者,是因为你给了我人生的意义……我当然有理由——”

  “你当然没有理由这么做。”安瑟打断了她的话语,他直视着明芙萝的眼睛,“厄利恩赋予的不是希望,是枷锁。”

  “而我给你的……意义,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阿萝。”

  “但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在乎意义,在乎活着本身,而不是像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以为一昧地为我付出就能得到活着的价值和意义。”

  “告诉我,阿萝。”

  安瑟问道:“难道你内心所要的,就只是单纯追逐理想,单纯为我而死吗?”

  “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

  明芙萝不是会陷入长久迷惘的人。

  假如没有安瑟从旁影响,她能从厄利恩之死真相中自我解脱,能从人生的虚无之中坚定信念,就和安瑟在回忆道艾妮丽莎曾对他说过的话后就下定决心一样。

  “我想……一起。”

  明芙萝轻声呢喃着:“我想和你一起,看到新世界的来临。”

  “我想和你一起。”

  她如此反复呢喃着,瑰丽的紫色眼眸却变得越来越明亮。

  “和你一起……看到这个世界,变得绚烂。”

  追逐理想本身,其实无关什么宏大叙事,无关什么了不起的愿景,只是那个年幼的孩子,单纯地想要看到世界变得更好,更加多彩绚烂。

  希望拯救安瑟,是因为想一直陪伴在改变了自己人生,让自己明白什么才是活着的人身边。

  安瑟的脸上浮现起温柔的笑容,他牢牢握住明芙萝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发现,自己和明芙萝的共同,其实不仅仅在于童年的苦难,虚假的人生。

  还有同样在经历漫长痛苦之后,已经麻木到忘了曾经的自己,麻木到……不曾真正为自己而活。

  明芙萝拯救了他,那么这一次,当然该换他将明芙萝从那麻木的深渊中拉起了。

  不要为我,阿萝,一定要为你自己而活。

  “可我……”明芙萝仍残存着些许茫然,“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我也不知道。”

  安瑟笑着朝明芙萝伸出手:“所以,要一起吗?”

  明芙萝的眼眸微微眨动了一下。

  “笨小鬼。”

  她轻叹一声,把安瑟的手放到操纵杆上,自己的手绕了过去,握住另一边,五指穿入安瑟的指缝,同时握住操纵杆的他们,在此刻十指紧扣。

  “把吗去掉。”明芙萝小姐微抬起下巴,“用肯定的语气,再跟我说一遍。”

  机械降神的力量,在此刻已经积蓄到了顶点。

  那穿透天穹的炽烈光刃,随着推进器的缓缓推动,以让所有注视着这一切的超凡者们几乎跪拜下来的超世之伟力,斩落人间!

  “那就和我一起,阿萝。”

  “你本来也甩不开我了。”明芙萝如此回应道,手却依然牢牢紧握着,一点也不肯松开。

  而此时,正感受着右手间温存的安瑟,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小手,扒拉住了自己的左手。

  “安……瑟……”

  怨念至极,又有些委屈巴巴的声音在驾驶舱里响起:“那我呢?”

  原来是一直靠在安瑟腿边呼呼睡着的希塔娜醒过来了,她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用一副被抛弃的小狗的模样,贴着安瑟的膝盖,看上去非常委屈。

  “机械降神强烈的要素波动把你惊醒了吗?”明芙萝看向希塔娜,“我以为你已经累到根本无法被惊动了。”

  “……”

  希塔娜看了明芙萝好一会儿,但竟然十分神奇地完全没有炸毛,只是继续用可怜的视线看着安瑟。

  安瑟有些好笑地拉着希塔娜的手,将她以同样的姿势,两人十指紧扣,握住另一侧的操纵杆。

  “我永远活在你可以触及的地方,希儿,你忘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希塔娜顿时羞红了脸,她伸手抚摸着项圈上的纹路,“奉献吾爱”这句短语,让她牢牢握紧安瑟的手,同样丝毫不愿松开。

  “所以……我也要一起!”

  即便十分虚弱,希塔娜还是眼眸闪亮地如此说道。

  紧握着两个女孩的手,安瑟注视着那仿佛即将完全坠落下来的血焰天幕,他从未有一刻像这样充满力量,充满勇气。

  充满……决心。

  操纵杆在三人的用力下缓缓推至顶点,而机械降神的整个机体,在此刻输出的力量更是再上一个台阶!

  那炽烈天光自天穹斩落的那一刻,整个天穹,整个火幕,被一分为二!

  凡所触及的任何飨焰之火,尽数湮灭于这至高的毁灭下,当那烈光将触及帝都上空时,整条街道都直接在光耀下立刻融毁,呆滞着的艾菲桑徳抬头看向这仿佛倾塌而来的烈耀天柱,眼神突然动了那么一下。

  她觉察到了……危险。

  身为神灵种的她,竟然在这些杂碎,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身上,觉察到了危险?

  “我是要成为七阶的飨焰,我是要超越深渊,超越一切的万世君王!”

  这份危险并没有让艾菲桑徳感到害怕,而是更进一步地让她感受到了……羞辱。

  “你们怎能……你们怎么能让我感到威胁!只有神灵种才配做我的对手,你们这群……该死的不臣者!”

  她的咆哮声穿透云霄,一道将她完全笼罩的冲天火柱散发出比之前凶残上起码千倍百倍的威势!

  “这!”

  希塔娜瞪大了眼睛:“她怎么还能这么厉害!”

  “是用飨焰之火焚灭了最后的压制……她重新回到了六阶,真正的六阶。”

  虽然这样说着,安瑟却没有露出任何惊惶的神情。

  “她刚才看起来在发呆……”明芙萝微微蹙眉,“实际上,是在消磨你对她的压制?”

  “或许吧。”安瑟轻笑道,“但我们的皇帝陛下可不会想到……”

  年轻的海德拉配合着明芙萝的调动,将所有力量同机械降神一起,尽数加诸于那斩裂天地的巨刃之上!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七阶,帝国,所有……”

  艾菲桑徳的眼中,已经失去了最后那一丝可以称得上理智的东西。

  从稍微不受深渊影响的压制状态,一下子重新回到六阶,并且还疯狂使用了这么庞大的力量,无穷尽的世界信息,永恒的深渊侵蚀,已经毁去了她的所有理智。

  发狂的疯帝哈哈大笑起来:“都毁掉……毁掉!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能让我晋升的废物……全部……毁灭!”

  巨刃中央的炽烈天光已然斩落至艾菲桑徳的头顶,整个帝都,在这巨刃范围之下的土地,还没有接触到锋刃,就直接被一分为二!不,不只是帝都,而是这一整块被艾菲桑徳拔升向天空的土地。

  甚至在下方的大地上,被斩出了一道绵延向地平线,根本看不到尽头,或许斩切除了数万米,甚至更长的天渊!

  但这光柱……却在艾菲桑徳头顶一米处停了下来。

  手握巨刃的钢铁魔神并没能把锋刃再压下分毫,盖因这世上唯四的,真正的神灵……就是如此不可进犯。

  无数旁观着这一切的超凡者们尽数窒息。

  难道就此结束了?皇帝的威严果然还是不容挑衅?海德拉……那位年轻的海德拉,还有什么后手吗?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想用这种小玩具杀死我?用它杀死我?安瑟……你这孩子,你没长大吗!”

  艾菲桑徳的神情已然是彻底疯癫,那扭曲的笑容和神情让人头皮发麻,她甚至在定格住机械降神的巨刃之后没有反击,而是张开双臂,让血焰在真正意义上……焚烧了天空!

  原本还是夜晚的天幕,竟然……竟然直接被烧灭成了白天!

  “这才是我的力量……这就是我的力量!我能将黑夜抹去换成白日,我能把整个大陆都烧成灰烬……迷途海,天空,零点迷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薪柴,我的养料!包括你安瑟……你本该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天空中,一只血焰构成的千米巨手,抓向机械降神,双目已经癫狂到赤红扭曲的艾菲桑徳嘶声尖叫道:“我要你给我力量,给我——”

  突然,那血焰巨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后只是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之间,这只巨手,连同无数血焰,瞬间消散一空。

  而后,更凄厉的叫声在帝都上空回荡。

  一团血焰,与艾菲桑徳那铺天盖地,连黑夜也能抹去改换的血焰相比,看起来毫不特殊的血焰,在艾菲桑徳身上燃烧着。

  可就是这份血焰,让艾菲桑徳发出凄惨至极的叫声,并且这血焰越烧越旺,很快就蔓延了艾菲桑徳全身,将她完全吞没。

  “这是……”明芙萝微微愣住,“为什么她会被——”

  “飨焰作为纯粹的人类,是神灵种中最复杂的存在。”

  安瑟悠然说道:“加上生而为皇,更是比谁都能体会支配万物的快感。因此……飨焰更容易有私心,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就如艾菲桑徳一样的私心。”

  “也即是……他们是最难做到,按部就班,实现传承的神灵种。”

  “那么,为什么飨焰还能这么完好的一代代传递下去呢?当然是因为,他们有着自己的最终限制手段。”

  年轻的海德拉,将视线投向了帝都上空的那第二轮太阳。

  那团永世不熄的飨焰源焰。

  “飨焰皇帝在终末前投身源焰,冠冕将吸纳上一代的力量,最后灌注于下一代皇帝。也即是,源焰本身,要强于皇帝,因为那就是飨焰之力的源头。”

  “而当某一任皇帝在神志已经完全崩塌,被深渊彻底侵蚀的情况下……”

  安瑟微微眯眼,看着被烈焰焚身而痛苦嚎叫的艾菲桑徳,轻声呢喃到:

  “源焰就会……主动回收他的力量,确保飨焰能继续传承下去。”

  明芙萝已经彻底了然:“所以,这才是你真正的计划,把艾菲桑徳逼到这个完全癫狂的境地,让源焰将其杀死?”

  “真正的神灵种只有神灵种能杀死。”

  安瑟如此说着,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明芙萝:“既然亲爱的阿萝不给我那个机会,那我当然只能另寻他法。”

  “你也不可能认为,空想武装,真的能有与神灵种媲美的力量吗?”

  “……我知道。”

  明芙萝如此说着,但看起来多多少少,还是心有不甘。

  这一战,艾菲桑徳身上到底叠了多少层负面效果?

  先是精神上的问题,在窥视升阶之路的过程中被命运阴了关键的一下,或许还受到了深渊布道的负面影响,而后又被安瑟强行压低位格到五阶与六阶之间,同时还有身着以太武装的伊沃拉限制,希塔娜及时赶到,一拳直接击碎了艾菲桑徳的理智和尊严……种种情况下,这个足以征服大陆的空想武装,却最多和她打个来回。

  而当艾菲桑徳完全取回力量时,瞬间就不是对手。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负担。”明芙萝捂着心口,皱眉说道,“结果,差距仍看不到尽头。”

  “现在后悔阻止我了?”

  “……哼,你后悔吗?”

  安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的希塔娜歪了歪头:“所以,她是死定了吗?”

  “按照安瑟的说法,应该是。”明芙萝看着被源焰焚烧,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艾菲桑徳,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是……”

  “但是,假如按照命运的轨迹——”

  安瑟如此说着,而下一秒,被源焰焚烧的艾菲桑徳猛然抬起头来,她颤抖着手,对准了机械降神,似乎想要在死前换掉安瑟他们,直接把希塔娜吓了一跳。

  可转瞬间,已经变成火人,并且一点一点被灼烧殆尽的艾菲桑徳,竟然直接将目标对准了另一个人,对准了……她的女儿。

  伊沃拉在艾菲桑徳挨了希塔娜那一拳之后就直接跑远了,因为她知道,艾菲桑徳必然要完全疯狂了,她也在那时候猜到了安瑟的真正计划。

  她远远观望着彻底癫狂的艾菲桑徳,看着她被源焰焚烧时,已经狂喜到不能自已。

  当艾菲桑徳被源焰焚烧殆尽,她的冠冕,唾手可得!

  然而,谁能想到,已经疯的彻彻底底,并且还被源焰烧灼毁灭的艾菲桑徳,竟然在瞬间,就锁定到了伊沃拉!

  当伊沃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因为这一刻的艾菲桑徳,依然还是……至高的神灵种。

  就如源焰在点燃了她的一切一般,艾菲桑徳也于瞬间,在伊沃拉空间跳跃逃跑之前,在她身上种下了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焰。

  然后,被源焰包裹的艾菲桑徳化作一道流光,燃烧着飞向了东方。

  “……艾菲桑徳与伊沃拉双双身死。”

  安瑟轻叹一声:“最后,还是如祂所愿。”

  明芙萝望向东方:“这是命运原定剧本中的吗?”

  “嗯,是祂剧本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明芙萝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

  “所以……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真的继承了弗拉梅尔先生的力量,那么就不仅仅是力量上的事情,你几乎相当于完全破坏了命运的整个剧本?”

  “不然呢?”安瑟有些好笑地说道,“我很像那种单纯为了力量就逼死父亲的人吗?”

  希塔娜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安瑟看着沉默无言的明芙萝,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别多想,阿萝。我说过了,你让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但你……但我让你,失去了战胜祂的机会。”

  “所以。”安瑟笑了起来,“你觉得我输了吗?”

  此刻,被艾菲桑徳拔升至天空的这片大地,正在被帝都的所有五阶术士勉强维持着平衡,缓缓落地。

  而同时,帝都乃至整个帝国的所有五阶超凡者们,又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个东西上。

  那个漂浮于半空中的钢铁魔神,那个……能与皇帝对抗一二的怪物。

  它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操纵它的那个年轻海德拉又有什么想法,当代海德拉又究竟去哪了……超凡者们有无数问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决定他们接下来会做出什么选择。

  不多时,年轻海德拉的身影出现在了钢铁魔神的肩膀上。

  此刻本该是向所有超凡者进行宣告,宣告自己的态度,宣告自己的威严,宣告自己的力量的时刻。

  但安瑟没有,他只是扶着机械降神的肩甲,抬头看向天空。

  那是诺统号漂浮着的位置,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层层壁障,穿过了不同的空间,最后落在……父母安睡着的那片花田上。

  “阿萝,祂的确又得逞了。”

  仰着头的安瑟轻声道:“祂让我没能提前得到力量,让艾菲桑徳和伊沃拉还是走上了原有的轨迹,让整个局势,陷入了最混乱的状况,祂最想看到的状况。”

  皇帝已经等同于死亡,可唯一能继承她力量的大皇女却也生死未卜,弗拉梅尔陷入沉睡,自己没有继承父亲的力量。

  整个帝国……已经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真正的六阶战力了。

  毫无疑问,帝国将陷入真正的,彻底的动荡和混乱之中,而这样的混乱,正是大变革的前奏与起始。

  命运,无比完美地赢下了这一局,祂一如既往,计算所有,不出错漏。

  “但我并不认为我自己输了,阿萝。”

  他拉住希塔娜和明芙萝,将两个女孩轻轻抱住,无比安然而满足的说道:

  “恰恰相反,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赢得如此满意,如此充实过。”

  要活下去,要击败祂。

  而不是除了击败祂以外,就再也不剩什么了。

  父亲,母亲,希儿,阿萝……往后,还有更多,更多让我活下去的意义。

  这些,才是我要击败祂的原因。

  安瑟没有赢下这一次,却赢过了……命运铺垫了整整六年的死局。

  在未来,安瑟或许还会不得已而必须行恶,他还是会为了战胜命运,作为恶党继续行动下去。

  但是,他不会再因那份执着而牺牲所有,毁去所有了,他不会再为了击败命运而向命运发起挑战。

  所以安瑟赢了,他战胜了命运在他心中创造的魔鬼。

  站在机械降神上的安瑟,眺望着远方升起的太阳,紧握着身边人的手。

  晨曦落在他的肩头。

  那是自由的吻,是蜕变的光。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g60.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g60.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