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狂_暗恋太宰先生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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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狂

  18.发狂

  我和坂口安吾的对话最终不了了之。

  我不认为“坐到太宰身边去”是个有效建议。

  如果我这样做,得到的可能只是太宰先生冷冷的一瞥或刻意的忽视。沉默的空气将使我窒息,说不出任何机敏的话来。

  真的,很尴尬。冷酷无情的黑手党也会感受到的那种大写的尴尬。

  别嫌我怂。

  明知道他不乐意见到你,还硬要往前凑。换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肯定不会嘛。

  后来我依旧在地下酒馆占据那个沉默的角落,但只能看见他们的身影,无法再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我曾问过织田他们都聊些什么,然而织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来也只是打发时间的零碎谈天;织田偶尔转述太宰先生的零星半语也不能满足我。

  我只好收敛自己的欲望,告诉自己能和那个身影共处一室就该满足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来暗杀我的人数趋近于零,几周也见不到一个。

  我从中原那里了解到,首领开始对那些组织敲打施压。他们见暗杀我无望,不愿继续得罪港口黑手党,因此停止了徒劳地往我这里送杀手。

  可是我不敢放松,恳求中原继续训练我——强大才是一切的立身之本。

  身体基本恢复后,我每天绕着港黑事务所晨跑。还为此特意买了几套运动服,成为清晨的横滨大街一道固定的风景线。

  一年之后,在中原不使用重力异能的情况下,我已经能和他过上几十招。

  中原满意地认为我的体术已经超过太宰先生了。原话是“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把他狠狠揍翻”,但由于验证这句话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我对他的判断持保留态度。

  在这一年里,体术训练之余,我买了一些课本自学文化课,以期看懂太宰先生看过的那两册《大学物理》。

  书店老板一定不知道他卖出的物理教科书会和港口黑手党的走私交易记录放在同一个架子上。

  森鸥外对我的好学表示吃惊,送了我好几本物理科普读物以示支持。

  中原开始教我处理文书工作。

  不久后,中原:“见鬼了,你的习惯怎么和太宰那家伙那么像?你到底怎么学的??”

  在太宰身边飘了三年多的我:“……”

  这我也没办法,中原先生。

  龙头战争半年后,中原从准干部晋升为港黑五大干部之一,成为港口黑手党史上第二年轻的干部,比太宰晚了半年。

  十七岁的太宰先生不断地尝试新的自杀方式,会用稀奇古怪的办法伤害自己。

  我也无可奈何,只能定时给他送药物和绷带,并和港黑所有机动救援队队长保持联络。

  现在的我,对太宰先生可能跳的高楼、上吊的横梁、入水的河流都有极高的敏锐度。

  每次他在放弃生命和活下去之间挣扎,我就同步地在“陪他走吧”和“抢救一下”之间反复横跳。

  我不知道太宰先生往后的生命还会有多长。身为黑手党干部和自杀爱好者,太宰先生是在不确定的洪流中生存的人。

  我只想多陪他一日是一日。

  趁着逢年过节的机会,我给织田家的五个小孩送过好几箱不同口味的牛奶,还去探望过他们。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会甜甜地笑着抱上我的腿,说:“小哥哥好看!眼睛像蓝宝石一样!”

  这个形容真让人高兴。

  毕竟横滨黑社会对我的形容是“来自彼岸幽灵的无机质的蓝眼”,听起来就很诡异,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已经不是当初刚进港黑时的竹下秋了。

  港黑无人不知,幽灵暗杀者是中原干部手下的第一下属,出手则必取人性命,从未失手。

  是的,为了不破坏黑社会的“规则”,我明面上的业务已经从“窃取情报”“偷窃机密文件”变成了“暗杀”。

  ……嗯,大概还有日常带领救援部队四处去捞自杀的太宰先生。

  森鸥外很少安排我和太宰先生一同出任务,我还是跟随中原一起出外勤居多。

  我始终在积极争取和太宰先生一起干活的机会。

  直到那一次让“幽灵暗杀者”的残暴之名彻底落实、传遍横滨的意外。

  某天森鸥外给中原发消息,让中原带着我去支援太宰。

  太宰这次的任务是处理港黑叛徒。叛徒的级别不低,带着港黑情报加入了另一个组织,给港黑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太宰把对方所有火力吸引到了一个废弃工厂附近,同时,他带领的港黑部队在对方的围攻下已所剩无几,死伤惨重。

  不过,既然是太宰带队做下的决定,那一定就是损失最小、效率最高的方案。

  我对他的算无遗策深信不疑。

  当我和中原赶到时,太宰正从掩蔽物后走出,一步步地走向敌方领导者。

  “啊呀啊呀,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被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太宰依旧笑眯眯的,心情一点也不受影响。

  “说起来你也是在我手底下做过事的人,能有胆色对我举枪,非常不错。”

  对面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法令纹很深,紧紧地夹着眉:“太宰先生,你已不再是我的上司了。”

  如果不是他手里的枪和黑社会标配黑西装,他就是随处可见的为生活而愁苦的男人。

  “我知道Mafia不会放过叛徒。所以,你和你的部下都必须死在这里。”

  “真让人期待。”太宰道,“你们隐藏的实力确实惊人,如果Mafia来的不是我,全军覆没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宰的音调猛然拔高:“不过你以为——让你背叛Mafia的人,在我死后,会放过你可爱的女儿吗?”

  “黑社会……讲求黑社会的道义……”

  男人一阵愕然,嘴里的话不知是告诉太宰还是告诉自己。

  “你被骗了。”

  太宰笃定地道,他张开双臂,大喇喇地迎向男人的枪口。

  “不是想取我的命吗?来呀,快来!……杀了我,然后应验我的预言。”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语气诱惑,明明是午间白昼,阳光盛炽,半边脸被绷带遮住的青年却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隐匿在虚空中,比其他支援部队都要早来一步。我不敢轻举妄动,太宰先生和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太宰完完全全把自己暴露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只要一点刺激打破了这种僵持的平衡,就足够让他丧命此地。

  背叛者的心理防线在太宰这短短几步中被完全击溃,举枪的手臂开始发抖——因为他也知道,太宰治的预言从不失误。这时,港黑支援部队到了。

  “哒哒”的脚步声成了压垮敌方领导者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在极近的距离下,一颗子弹旋转着,毫无障碍地射入并击穿了年轻的港黑干部的腹部。

  太宰治倒下了。

  “砰——”

  这一声枪响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敌方部队和刚赶到的港黑部队开始了激烈的枪战。

  然而我什么都看不到了,眼里只剩下那个身影倒下时翻飞的风衣和从他身体里炸出的一蓬血花。

  怎么会……

  太宰先生怎么会被击中??!!!

  太宰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鲜血从太宰身体里疯狂蔓延出来。

  我连滚带爬地跪倒在他旁边,脑子一片空白。

  他受伤的地方……这个中弹的地方……

  就是龙头战争的时候我认识的小队长遗体上弹孔的位置……

  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在流弹横飞的战场中心,我的身体时隐时现,自发使用“瞬时虚无”躲过子弹。

  我哀求地看着太宰,只会说:“太宰先生,怎么办?怎么办?”

  太宰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他看到了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是你啊。”

  “再见。”

  唇边挂着一抹诡异的、安详而满足的微笑,太宰闭上了眼。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

  中原大致控制住局面后也赶到了太宰身边,阴沉着脸,用重力隔绝所有射来的子弹。

  中原半跪下来,用手指探了探太宰的呼吸,死死锁着眉,说:“没有呼吸了。”

  我将发抖的手指伸到太宰的鼻子下方,一秒、三秒、五秒、十秒……

  真的没有。

  一丝气息也没有。

  太宰先生,死了。

  “哈……哈……”

  我听见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像个破烂的鼓风箱。

  视线模糊了,眼泪疯狂地打落下来。

  但我的神智很清醒。

  我要这个叛徒,我要这个组织,都给他陪葬。

  接下来的场景像发生在另一个纬度的世界,模模糊糊的,我所有的感知都像蒙上了一层纱。

  我站起身,扫视了正打得激烈的两方人马一眼,沉稳地开启了虚无。

  我舍弃了需要精度瞄准的枪,手持我最习惯用的短匕,在虚无中飞速飘到一个个敌对组织的人身后。

  一刀,又一刀。

  机械地重复着现身、割喉、潜入虚无的动作。

  划开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本不需要多大的力气,但我还是花上了所有力气。

  敌人一个接一个发不出声音地死去。

  有人想弃枪逃跑,被虚无状态的我很快赶上,一刀刺下。

  ——太宰先生死了,你们还想跑?!

  绝对、绝对,你们一个都少不了!!

  我的眼里只剩下了喷洒的红,听不见任何声音。

  阳光很冷。我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我想,等我把这些垃圾杀完了,我就去陪太宰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站着的只剩下了港黑的人。而在场的所有敌方尸体,每具尸体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狰狞的刀痕,像戴了同一款做工粗糙的红围巾。

  我找到了对太宰先生开枪的那个人。

  他早就死在了中原中也的攻击中。

  港口黑手党的规矩,一般会让叛徒咬住铺路石,踢其后脑勺破坏下颚,让其尝尽痛苦,再用三发子弹送他上路。

  我把男人拖到台阶边,抓着他的头让他的脸往台阶上撞,直撞到血肉模糊。按着处理叛徒的规矩执行完仍不解恨,我对着他打光了手-枪里的所有子弹。

  奇怪,我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开枪声。

  我没有报仇的快感,于是举起滴血的匕首将他开枪的那只手生生砍了下来。

  我的短匕开始发卷。

  但我还在一下下捅他的腹部,像在捣一团暗红色的棉花。

  一切都很不真实。

  我已接近脱力,两只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

  “够了!!!”

  中原中也一声怒喝,我的身体横飞了出去。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但我一点也不痛。

  最痛的事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痛的呢?

  我颤抖着去摸我的匕首,打算自刎。

  “竹下秋。”

  忽地听到有人叫我。

  熟悉的声音——太宰先生的声音。

  这一声极轻,却冷到了冰窖里。

  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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