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冷疆(八)八 老子不行。_与玫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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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冷疆(八)八 老子不行。

  黄昏时宜纠缠,天色将暗不暗,气氛欲拒欢迎。

  阳台上晾晒的几件内衣迎着晚霞,随风飘动,阳台上的肥皂被晒得干裂开口,没有盖子的牙膏膨胀,挤出半截膏体。夕阳余晖照在还没有冷却的铁栏杆上,温度仍然炙热烫皮。窗外鸟落不下脚,虫贴不上墙。除了夕阳,无人偷窥。

  但陈慕山到底还是不行。

  到底还是,做不了一个人。

  他光着脚站在那张竹编席子上,拖鞋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踢到了阳台边上,离他至少有五六米的距离,他够不到,于是,就这么一张席子,却硬生生地,在易秋的面前,给陈慕山圈出一座深牢大狱。

  “老子不行。”

  他用最狠的自称说了最怂的话。

  说不行,就不行。

  一时之间,陈慕山也分辨不清楚,此刻的他是狼狈多一些,还是可笑多一些。

  “哦。”

  对面的人,用最无情的语气说了最善解人意的话。

  陈慕山僵硬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他一屁股坐在席子上,盘起脚,用手死劲儿薅了几把头发,别过脸,看着那只被他踢翻的空碗。空碗晃晃悠悠,比他此刻从容得多。

  “易秋,你今天到底咋了。”

  易秋也退了一步,重新在床边坐下。

  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床边。

  中间趴着一条热得吐舌头的狗。

  现实给出的注解总是这么恰到好处,既不揶揄谁,又让氛围如此和谐。

  易秋看着陈慕山的头顶,“我不开心。”

  “不开心你就带着我乱搞啊?”

  “我搞什么了?”

  “你搞我啊。”

  “哦。”

  “……”

  天被聊死了,而且,是陈慕山自己聊死的,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被自己的话蠢得笑出了声。

  都这么久了,陈慕山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演得得心应手,骚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情绪稳定,语气到位,逻辑在线。可是易秋一开口,他就崩盘地很彻底,潜意识里那叫“服从”的意识,让他根本没有办法从她的语境里抽离出来。他不知道易秋是刻意还是无意的,但他知道,再跟着她的逻辑说下去,他就要完蛋了。

  “易秋,你放过我,我晚上还要上山。”

  他一边笑一边说,一边更用力地薅着自己的头发,直到把自己的头顶彻底薅成了一个鸡窝。

  易秋靠在铁架床的爬梯边上,看着多少有些喜感的陈慕山。

  “你又在装脆弱吗?”

  “易秋,我一个男的我会在这种事上装脆弱吗?”

  这句话一出口,陈慕山内心的自尊和自卑好像同时找到了一条路,你拥我挤地往外突。他的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他白着一张脸,摊开手,对着易秋剖心剖肺,“我就是不会,我搞不来,我不行,我陈慕山有今天没明天,床下面我可以拿我的命保护你。床上面,我不会,我没学过,我爪子都没剪干净,房间里热水都没有,床单没洗,地没拖,衣服没换,空调没装,易秋……我保护不好你。”

  陈慕山一口气说了一段话,情绪激扬,最后却落到一句“我保护不好你。”上。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情绪一下子落了下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易秋没有立即说话。

  陈慕山僵在那里三秒钟,接着,又被自己蠢笑了,真是要了命了,说了要跳出易秋的语境,他怎么就又傻不溜秋地钻进去了。

  就在陈慕山对自己无语的时候,坐在床边的人,却终于弯眉笑出了声,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微微晃动,轻轻地敲着铁质的爬梯。

  陈慕山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很好笑。”

  易秋问道:“陈慕山,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开心。”

  她说完这句话,天边夕阳落到山后面,天光一下子收敛,房间里陡然暗了下来。

  风扇还在拼了命的旋转,吹塌了陈慕山头顶的头发,像风里高草一般,从风来的地方切开,倒向两边。

  陈慕山这种人,有一头柔软的头发,真的很神奇。

  但作为一个人,不割裂,不矛盾,不斗争,就不会有动力,也活不长久。

  易秋觉得,陈慕山所有的矛盾都是外化的,看得见的,而他内心简单的,好像只装得下一碗方便面。

  “我被你逼成这样,我能有多开心。”

  他一脸颓废地坐在地上,叹了一口气。

  “易秋。”

  “你说。”

  “其实你看开一些就好了。”

  “怎么看开。”

  “比如,你就想,你做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易秋点了点头,“我知道。”

  易秋捏了捏自己的虎口,“但我不太习惯,我最好的朋友,死了。”

  “懂——”

  陈慕山拉长了声音。

  易秋抬眼,“你懂什么?”

  “不是我懂,是尤曼灵懂。”

  他说完撑开腿,“三年前的出阳山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张鹏飞那个傻子从泥坡上滑下来,滑到我不得不设下圈套里,看着他下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到底有没有意义,结果我发现,这种事根本不用纠结。生死一线之间,脑子会代替你做决定,易秋,连我都会救张鹏飞,尤曼灵怎么可能不帮你。杨钊是她杀的吧?”

  “对啊……”

  得到她的回应,陈慕山点了点头,

  “难怪,杨钊的情报没有传回去……”

  “陈慕山。”

  易秋打断他的话,“所以,在出阳山上救张鹏飞的人。不是什么特勤队的人,是你?”

  陈慕山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想把常队他们也救出去的,可是我没来得及。诶,你先不要跟张鹏飞那个笨蛋讲啊,他脑子有的时候真的有问题,情绪也很不稳定,他知道了,一定会来找我发疯,我们的事还没有做完,我现在跟他讲不清楚。”

  “你肺上的枪伤……”

  “那是处决我的一枪,可惜杨钊打偏了,没点到心脏,你看,老天爷是不是挺有意思的。所以小秋,肖秉承那句话是对的,干这一行,有点的时候要信玄学。开心点。”

  易秋一边笑一边摇头,“陈慕山,你真的绝了。”

  “是吧。”

  陈慕山刚才的狼狈感一扫而光,抬头迎向易秋的目光,“老子虽然不行,但老子绝了。以后,我要是不小心把我自己玩死了,你有办法的话,就把我领回来,烧了,灰取回来,拿水和和,给你自己,随便捏个啥东西。”

  “如果我死了呢?”

  “你?”

  陈慕山笑着摇头,“你不会死。”

  “我是说如果。”

  陈慕山看着地面沉默了一阵,“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找你。”

  “行,你绝了。”

  “你先不要骂我嘛。”

  陈慕山朝前伸出两只手,安抚易秋,“不是你说的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凭什么男的死了,留下女人怀念。你可以死,可以当英雄,你非要死在我前面我也拉不住你,但你当了英雄也管不了我吧。易秋,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所谓的‘做个人吧’到底是怎么做个人,我只是觉得,你走之前留给我的这条路,我这几年,走得还挺自娱自乐的。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吗?我就是没去找什么所谓的‘意义’,没想肖秉承说的什么“牺牲精神”,也没想吃饭买房,我就想一件事情——”

  他抬头看向易秋,“你想要生活在一个儒侠并举的中国。”

  易秋抿了抿嘴唇,细腻的皮肤映着黑夜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丝光线。

  “然后呢。”她看似平静继续问道。

  “然后啊……然后我觉得,我挺肤浅的,但也没办法,我做不来人,我啥也不是。”

  他说着,看向昏光熹微的天边,“小秋。”

  “嗯?”

  “你觉得……你玩得过你爸吗?”

  “我不知道。”

  “你一定要玩过他,哪怕把我玩死,你也一定玩过他。”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暗示我,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答应你,我低看你的命,高看我要做的事,我说到做到,不会食言。”

  陈慕山扯动嘴唇,看了一眼易秋,“说好了。”

  “说好了。”

  “说好我就要上山了。”

  他说完从席子上爬起来,“上山之前,易秋,有几句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易秋点了点头,示意他说。

  陈慕山沉下声音,“杨于波已经对我挑明了,在他眼里我是个疑人,疑人有疑人的用法。我不知道这个用法到底是什么,我只能在这一周之内,想办法把我摸出的这条路线,尽可能详细地告诉你。至于杨于波会用这一条线来做什么,就只能交给你去想了。”

  他一边说一边穿上鞋子,套上防风外套,“小秋,出阳山上不回头,我陈慕山一辈子听你的,你指哪儿,我扑哪儿。”

  他说完,已经走到了门边。

  “你过来。”

  “好。”

  他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她面前。

  天虽然已经黑尽了,但房间里没有开灯。

  他笔直地站在易秋的面前,虽然因病而瘦削,却依旧挺拔。

  “干什么?”

  易秋没有回答,她慢慢地举起手,越过他的头顶,手掌接触到陈慕山的头顶时,她才开口,说了三个字,“摸摸头。”,新m....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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