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_暗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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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司南抽第三根烟的时候,黑皮出现了。

  男生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楼层灯一直亮到第四层的时候停了下来。

  大概两个小时过后,黑皮出来了。

  司南扔掉烟蒂,踩了踩,转身离开。

  如此一连四天。

  年节一步步近了,这两天家里的客人很多,司南偶尔下楼的时候还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学校领导。

  常健送了他一辆山地车,说是新年礼物。

  院子里,司南骑上新车在小区里溜了几个圈,常健举着手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过来看看。”

  两个人看着照片,常健突然又打量起他来。

  “你是不是长高了?”

  “不知道,没量过。”司南说。

  常健有点兴奋:“走走,回屋我给你量量。”

  进屋拿尺子一量,182,长高了两公分。

  “可以啊小伙子。”常健拍拍他肩,有点骄傲。

  司南挠挠头:“常叔,你能把刚拍的照片传我吗?”

  “行啊!”

  照片传过来,司南挑了一张发给了陈森。

  陈森的消息回的很快。

  —腿真长。

  司南笑笑,手指飞快的打着字。

  —我长高了。

  —多少?

  —两公分。

  语气骄傲的都快穿透屏幕了。

  陈森笑笑,飞快的打完字,收起了手机。

  葡萄架下,爷爷窝在躺椅里,旁边放着个老式的音响,咿咿呀呀的唱着不知所闻的戏曲。

  陈森走到爷爷身边,拽了把椅子挨着他坐着,老人家枯瘦到发皱的手颤颤巍巍的摸过来,陈森一把握住,用了点力。

  “冷吗?”陈森问。

  爷爷摇摇头,又偏过来,略显狡黠的朝他挤了挤眼睛:“我梦见你爸光屁股蛋的时候了。”

  陈森笑。

  “还有你奶奶,穿着她那件月白旗袍,襟前别了枝玉兰花,坐在堂屋里朝我笑。”

  爷爷说话很慢,仿佛每吐一个字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拍拍手背:“我已经老太多了。”

  陈森点点头:“是看着不如年轻时候帅了。”

  爷爷含混的笑,眼睛虚睁着,似梦似醒。

  陈森突然想起奶奶在世时跟他说的话。

  “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当教书匠,那张脸长得真是好看,我一眼就相中他了。”

  “要走了……”

  恍惚的声调。

  无法回避的生离死别。

  少年低头静默不语。

  司南拿手比了比,再看一眼屏幕上的短信——“加油,跟我就差三公分了。”

  瘪瘪嘴。

  差三公分而已,多穿两双袜子就补回来了。

  傍晚,市里的少年宫门前聚集了一大批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司南骑着车停在马路对面的巷子口,大约十分钟过后,他提了提手里的盒子,骑上车走了。

  花园小区A幢三单元。

  女人牵着小女孩上了楼,司南把车锁好,提着蛋糕盒跟了上去。

  这个小区的户型很小,一楼住了四户人家。

  女人打开门,女孩蹦蹦跳跳的进了屋,正要关门,一只手伸出来把住了门边。

  女人犹疑的探出半颗头,紧绷瑟缩的神情在看清司南的长相后稍微有所放松。

  “你是……”

  “阿姨你好,我是黑皮哥的朋友,来帮他送个东西。”司南笑了笑。

  女人有些不放心的盯着他上下打量,拉着门把的手并没有因此就松开。

  屋里的小女孩大概是听见了动静,跑过来,透过半开的门缝看了一眼司南手里提着的东西,瞬间惊喜的“哇”了一声:“是蛋糕!”

  司南撤了手,蹲下身来,看着小女孩。

  “芯羽你好,我是来给你送蛋糕的,生日快乐。”

  小女孩眼睛很大,眨巴眨巴,有些害羞的模样:“谢谢哥哥。”

  女人拉着门把的手松了松。

  “进来吧。”

  司南没有推辞,略一点头施礼进了屋。

  房间摆设很简单,家具都很旧,像是七七八八拼凑起来的。

  “你随便坐吧,我们家……”女人环顾四周,有些捉禁见肘,“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阿姨。”

  司南环顾了一圈整个家——卧室门开着,空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布制的简易衣柜,还有一张小木桌。

  “哥哥。”小女孩扯了扯司南的裤子,眼睛却张望着茶几上的蛋糕盒。

  司南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的头发很长,摸起来又顺又滑,乌黑一大把。

  “今天你生日,哥哥送你一个礼物,你跟哥哥做一个小游戏好不好?”

  女孩糯糯的应了一声。

  司南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发卡。

  发卡是粉红色的,上面还缀了几颗水晶,亮闪闪的,蝴蝶结的样式。

  女孩还没有见过这样精致漂亮的发卡,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司南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把发卡放进女孩的手心里。

  “晚上庆祝生日的时候,蛋糕一定要让你哥哥来切,因为我给他也准备了一份礼物,想给他一个惊喜,芯羽能配合我吗?”

  女孩点点头。

  司南笑笑。

  “真乖。”

  女人端着水杯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司南刚好起身往门口走。

  “你要走了?我水刚烧好……”

  “没事阿姨,我这还有点事,水就先不喝了。”司南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蹲下身,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生日快乐。”

  晚上七点,天空统一拉闸,万家灯火逐一亮起。

  黑皮一手提着蛋糕盒,一手提着切好的熟食上了楼。

  门锁转动。

  “哥哥!”芯羽一个猛子扑进了来人怀中。

  黑皮提着东西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个圈,笑的很开心。

  芯羽咯咯的埋在他脖颈里笑。

  女人端着菜从厨房出来,饱经沧桑的脸上难得有了点笑容。

  “你怎么又买了蛋糕,下午不是让你朋友送了一个过来了吗?”

  黑皮笑容一顿:“我朋友?”

  “是啊哥哥,是个好高好帅的大哥哥。”芯羽补充道。

  黑皮心头一跳,把她抱进客厅放下,背对着问女人:“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女人被他的表情吓到,磕磕巴巴:“挺,挺好看的一个年轻人。”

  “蛋糕呢?”“在卧室!”芯羽兴奋的拉着他往卧室走。

  蛋糕盒包装完好的放在小木桌上,女人跟过来:“我看她一下午都盯着这个蛋糕看,想先给她切一块吃,但是她非不让,非说要等你回来切。”

  芯羽摇摇他手:“哥哥,你来切蛋糕。”

  黑皮上前两步把丝带解开,手顿了一下,转过身:“芯羽,哥哥切好再给你端出来好不好?”

  他担心蛋糕盒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但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本来还在想该怎么说服她,结果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表情很兴奋的样子。

  “妈妈我们先出去嘛,让哥哥来切蛋糕。”

  黑皮递了个眼色,女人眼神担忧的拉着女孩出去了。

  黑皮没了顾忌,三两下把蛋糕盒打开了。

  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水果蛋糕。

  黑皮取出塑料刀往蛋糕上一切。

  刀下到一半就切不动了。

  “操!”

  他直接用手把蛋糕掰开,一把小刀被埋在蛋糕胚中。

  黑皮心一下就凉了。

  心猛地狂跳起来,他拳头捏的死紧,一手滑腻。

  门外,芯羽心急的喊:“哥哥,切好了吗?”

  黑皮咽咽口水,把掰开的蛋糕合上,想了想,又从衣柜里随便取了件衣服把手擦干净,然后把蛋糕往里一兜,裹了起来。

  女人开门进来,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一愣,着急的走上前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黑皮看着站在门边一脸懵懂的妹妹,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后怕。

  “没事,就是我朋友跟我搞了个恶作剧。”

  “恶作剧?什么恶作剧?”女人不安的追问。

  芯羽这时候突然走上前来,笑着拉了拉女人的衣角:“妈妈你就别问了。”

  黑皮奇怪的看着她,突然蹲下身来,一脸严肃的问:“送蛋糕的哥哥跟你说什么了吗?”

  芯羽有点被他的表情吓到,瑟缩的点了点头。

  “他说什么了?”

  “他说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藏在蛋糕里。”

  黑皮忍了又忍才忍住没骂出声来。

  看看小妹,再看看女人,他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我先回一趟家。”

  黑皮说完就往外跑,女人的呼喊声被抛在身后。

  他一路疾跑,右腿疼的厉害,然而刚到胡同口就被人群堵住了。

  消防车停在巷子口,街坊四邻把入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皮心脏狂跳,拨开人群往里走。

  腿有点发软。

  “诶,这里现在不能进去。”消防人员把他一把拦住。

  黑皮手使不上劲,推了两下没推开,眼前半塌的废墟烧的他眼睛生疼。

  “奶奶……”

  “诶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说了现在不能进去!”消防人员厉斥。

  旁边有认识的邻居帮忙说道:“起火的是这孩子的家。”

  消防人员脸色一下缓和下来:“你先别急,火我们已经扑灭了,幸亏火势不是特别严重,但是现在你也不能进去,先等一下。”

  黑皮嗓子发干,感觉自己声音都是抖的:“我奶奶呢?”

  “哦,老人家没事,幸亏那位年轻人先把老人家给救出来了。”

  黑皮顺着消防员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救护车旁,一个戴着帽子的黑衣少年正揽着老人安抚。

  预感一般的。

  司南冷冷抬头。

  电光火石间的一眼对视,黑皮又惊又怒,一时冷汗都下来了。

  心跳的快破腔而出。

  他瘸着腿走过去。

  老人家一双眼睛已经不太看得清了,身子抖的像是风中摇曳的虚弱烛火,死死的攀附着身边的年轻人。

  “奶奶。”黑皮喊。

  老人家惊惶的抬头,泪眼朦胧的探手去抓。

  黑皮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在这儿。”

  老人家心痛如绞:“家里房子烧没了啊!没了啊!”

  “没事,我看了,烧掉的是老屋。”黑皮一边说,一边咬牙看着司南。

  老人家又回过身去抓司南的手,抽噎:“要不是你这个朋友刚好来找你,老太婆今天就见不到你了。”

  黑皮压着怒火:“奶奶,你先坐这儿休息,我去消防那边看看。”

  司南心照不宣的跟着他起身。

  两人往旁边空地走了一段,黑皮突然停住脚转身一拳挥了过来。

  司南没躲,往旁边踉跄了几步,舔了舔腮帮子,没说话。

  “你他妈有事冲我来!”黑皮吼。

  司南揉了揉脸颊,偏头吐了口血沫子。

  黑皮表情阴骘的看着他。

  司南突然笑了。

  “你继父是个赌徒,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赌徒。一年前你拿了周家和陈家的二十万,给了你继父十五万让他和你妈离了婚并且要求他主动放弃了你妹妹的监护权,之后不到一个月,你继父因为过失伤人坐了牢,赔光了钱不算,还被判了两年刑。”

  十六七岁的少年,面目隐匿在黑暗中,恶毒的模样老道而熟练。

  黑皮脸色阴沉。

  “哦对了,我还从别人那儿听了个好玩的事。听说,你继父出事的当晚,你也在?”司南抬眼看着他,“你说这个……有没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

  ……

  “你不怕死么?”黑皮声音冷到极点。

  “怕啊!”

  话锋一转:“不过我不怕跟你比比咱俩谁先死?”

  司南轻笑一声。

  “你玩不过我的。”

  ——那小子表面看挺正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阴恻恻的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发起狠来跟不要命似的。

  突然想起老三曾经说过的话,黑皮心脏打了个冷颤。

  黑皮声音压抑:“你妈比我妈有本事,给你找了个有钱有势的爹,我的确是玩不过你,所以呢,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离开阜城。”

  “什么?”

  “我在这里一天,你就不能回来。”

  “凭什么?”

  司南抬头往旁边废墟看了一眼:“我这可是为你好啊!据我所知这一片马上就要拆了,到时候你们家应该能分到不少钱,你继父伤人被判了两年,算算时间,没多久也要出来了,你难道不怕他再找上你们一家人吗?”

  少年声音低沉,言语间似乎毫无情绪。

  黑皮盯着他打量。

  “好好想想吧,趁着你还能选择的时候。”

  拳头紧了又松,张哥的话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敲打的差不多了,司南转身准备离开,想想,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又转了回来。

  “哦对了,陈森的胳膊是你扎的吧?”

  漫不经心的口吻。

  睚眦必报的眼神。

  黑皮心情复杂的从兜里掏出了那把埋在蛋糕胚里的小刀。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把刀的用意。

  刀身不长,刺破皮肤扎入□□时无声无息。

  司南点点头:“我俩的账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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