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天方夜谭(上)_死角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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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天方夜谭(上)

  周雨坐在地上,用防潮纸擦干双手,然后一点点拼凑着碎片。当他第一次看这本书时,它藏在书堆的最深处,整体尚且完好。可它实在太旧了,连上头的字都有许多是周雨未见过的异体,需要联系前后语境才能辨认。在他第一次将书拾起时,泛黄的纸页便如深秋枯叶般片片凋落。

  当时他或许懊悔过自己的粗率,但一定没有此刻这般强烈。对于那时的他,毁掉一本莫名其妙的旧诗集实在无足惋惜。这书纸质很差,封皮已经毁去,没有任何出版信息可供查询。上面剩余的文字大多晦涩难解,既像寓言,又像经文,最后周雨只得把它当做翻译得很拙劣的诗歌,因为许多地方的行文显得很生硬,不像中文的正常语法。出于对周妤的责任,他强迫自己读完了这本书,但几乎什么也没记住。

  幸好并非真的一点也没有记住。回思梦境时,他想起了李理曾经提起的故事,她在梦中尖叫呼喊的火月,还有星星与渔夫。那故事使他觉得似曾相识,而源头正是来自这本残籍。

  焚烧星辰的月亮。三个穿游行星的使徒。这两个要点都与李理的故事相同,且并非民间盛行的说法,因此有很大的可能性出于同源。

  周雨尤其注意到,在描述诸多升起的“月”时,作者全部使用了男性的代称。这究竟是因为创作年代或书写习惯导致的错用,还是某种刻意为之的拟人手法?难道在作者所处的文化环境中,月亮被认为是一种阳性的象征吗?

  他了解过一些关于月亮的神话,其中许多文明都将月亮想象为女神,但确实存在着反例,而且不止一两个。和国的月神与日神被普遍认为是一对姐弟,印国的月神是拥有众多妻子的苏摩,俄国的月神则是日神的丈夫——有趣的是这对夫妻还时常吵架,由此才引发了各种天灾,且纷争的错误方永远是刚愎好斗的月神。

  三个渔夫。三个使徒。周雨却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未找到与之相近的神话原型。况且,“焚辰之月”在这本书中升起的第一个月亮,其后至少还有着“盗火之月”和“皋华之月”,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呢?他知道传说中天帝娶了两位女神,羲和生下十日,常羲生下十二月,可见复数的日月在神话里并非前所未有。如果说不同的月亮对应月份,那么位于最末和最初的就应当是公历的一月和十二月,或者农历的正月与腊月。可无论怎么想,“焚辰”都不像是对冬季的描述,而与“皋”字相关的则是夏历中的五月,两者全然对不上号。

  周雨又陷入了茫然。他从不觉得自己善于猜谜,更不喜欢解读诗歌,只好试着把残页上的文字输入到网页上查询,同样是毫无结果。他还是没能搞懂李理的故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挫折与失败几乎成为了他这半年来的习惯,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就连失望的情绪都已干涸。他没什么感想地把纸页小心聚拢,一张张拍摄上面的文字。书页实在太脆弱了,恐怕再经不起一次翻找,就会碎成满地枯黄的纸屑。

  他把每一张能看得见的字的残页都拍了下来,这工作看似繁琐,实际需要做的却不多。其中找得出完整段落的有两首关于火的诗,一首关于海或大泽的,还有一首关于仙境的。这些文字写得都很暧昧,周雨根本不清楚它们到底该算哪种文体,只是遵循着罗彬瀚昔日的智慧箴言——看不懂的都是诗——姑且就如此分类。

  当他把最后一张纸摆正、拍下上面的文字,那些纸页也没剩几张囫囵模样。它们简直不像被岁月给风化,而是被某种诅咒或毒药给侵蚀了似的,损坏得比周围任何一本书都快。无论周雨多么小心翼翼,那些纸总是在他指头触碰上去的瞬间就破碎撕裂,等他用一张防潮纸把碎片们兜好,其中最大的那张已不过巴掌大小。

  这些纸多半已无用处,但周雨还是把它们严密地裹好,收藏在相对干燥的柜架高处。然后他拿上了另一本书,那本写着“玉音女”传说的民间神话选集。这书还算新,经得起人放心翻越,于是周雨返回到客厅的沙发上阅读。他不愿待在地下室,既是因为那儿不怎么舒服,也是因为这本书的排版非常糟糕,字又小又密,没法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久读。

  比起李理描述的火月,“玉音女”的故事在周雨脑海中残留的印象并不多。在梦中,陈伟与他来到一个名为香尘桥的公园,在闲谈中说起有关香尘桥的来历,那就是玉音女的故事。那时张沐牧刚刚失踪,他情绪激动,精神态度极不稳定。当梦醒后再去回顾,那时的状态只让他感到无比诧异。

  在那种情境下,他自然没有心思去认真聆听什么仙女下凡的传说,只记得情节与天仙配类似,但最后故事中的两人并没有化作天际的星宿,而是每隔十年便在香尘桥相会,直至男方逝世,玉音女仍会依约到访。

  和陈伟模糊的叙述相比,周妤父亲收藏的故事选要详细完整得多。选集一共有二十多个独立篇章,全都是周雨闻所未闻的神鬼传说,而光是玉音女的故事就占据了大约八分之一的篇幅。

  为了寻找周妤行踪的线索,他层读过地下室里的每一本书。当所有的希望逐一熄灭后,他不肯放过任何一根稻草,哪怕是这些他最不喜欢的志怪传说。自然,这本选集没有被他忽略,他看完了上面的每一个故事。从猴山的溺奴到西海的武神,他能从情节里看到一些经典神话的影子,然而故事中出现的人物又全然陌生。既非民间广为流传的神话人物,也不是能在网络上搜索到的当代作品人物。

  当时他把这本书归于某种区域神话,是流传在某个荒僻之地的乡谈;又或者纯粹是某人的胡编乱造。而如今当他再注视这本书的封面,看着那画中雨雾迷蒙的楼厦、蜿蜒远去的朱桥时,感受又变得截然不同。

  那只是一张极其抽象的封面画,几抹黑、红、灰色的剪影,但在此刻的周雨眼中,它就像是张米根竹市的风景画。梦中的画面业已模糊,他却觉得自己犹能指出画中的每一处细节:那朱红的香尘桥,那雾后荡漾的水波,那远处游乐园的黑影。

  他把书翻过来,封底没有任何图画,只是一片灰白。在最底部印着出版社与出版日期。距离这本书自“须弥出版社”现世,迄今已过去二十余年。

  周雨牢牢地盯着出版社的名字。梦境会化为真正的形体吗?米根竹市的故事出现在了梨海,那是同样做了梦的人在醒后落笔,还是梦中的人闯进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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