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节外生枝_白袍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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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节外生枝

  柳芊芊近日有些心神不宁。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她所做的梦,也曾化为过现实。

  在那个梦中,有一道黑影,手执三尺青锋,夺去了她双亲的性命。

  那梦中的执剑人,便是墨君。

  为此,柳芊芊以断发起誓,誓杀墨君。

  这世上有许多人曾发过誓。

  强者以此自束;弱者藉此逞快;而庸者,却为此所困。

  究竟原因,却终是逃不过一个情。

  此情,可以是贪,可以是嗔;

  可以是痴,也可以是恨。

  恨至深时,此情为仇;

  恨入惘时,此情为爱。

  有的人,生而无情,目空一切,冷眼对红尘;

  亦有的人,生而多情,作茧自缚,纠缠不休。

  但自古以来,无情总被多情累,多情皆为无情伤。

  只因无论是无情或是多情,却总有一个情字在其中,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结下一段因果,情系两端,剪不断,理还乱。

  柳芊芊便是这样一个人。

  她是天心宗的大小姐,其父柳万里在当时乃是与大周开国之君微生统齐名的太极大能;她的家天心宗乃是仅凭一己之力便能盖过整个四海盟的宗派。

  柳芊芊生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自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深闺大小姐。她有长辈呵护,下人垂慕,其待遇几乎与一国公主无二。

  而她,也比公主更为自由,更为随心所欲。

  柳芊芊打小便思慕那些侠骨柔情的故事,对江湖上刀剑纷乱的恩怨纠缠不屑一顾,因此,她也会如怀春少女一般幻想着自己也会有这么一段动人的故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念神往,终是一语成谶。

  只是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却并非是那儿女情长,而是悬于生死的家恨。

  柳芊芊逃离至扬州,万念俱灰。

  但在那时,却有一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名清瘦的男子,生的极为俊美,脸上永远带着一副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沁人心脾;他的身上,也永远地穿着一袭白衣,如雪一般粉妆玉砌。

  好似一幅绝美的诗画,仅仅是惊鸿一瞥,却已让人永世难忘。

  他会顶着一张比姑娘还要柔美的脸蛋吐出比任何人还要有英雄气概的豪言壮语;还会在她心情低落时变着法子逗她开心;也会被她捉弄的面红耳赤、仓皇而逃。

  好像一名可爱的少年,与一位天真的少女。

  而他,也赠予了她一段故事。

  那是英雄救美的故事,虽然俗套,却依旧那么动听,依然那么地令人动情。

  那才是柳芊芊心中的故事。

  但这个故事的结局,却在放肆地嘲笑着她的天真、践踏着她的愚昧。

  那名男子,也不是可爱的少年狐儿,而是无情的大将军墨君。

  柳芊芊心中的梦,碎了;

  眼前的梦,醒了。

  于是,她发了一个誓。

  这个誓言,是她曾经最为不屑一顾的痴缠恩怨;这个誓言,在那一刻如她

  飘落的青丝一般,终于与她的天真划清了界限。

  然而那却是庸者的誓言。

  即便她经历了九死一生的遭遇,尝过了那腥臭的生鱼,甚至还挥刀走出了她从未走过、也从不敢走的一步路。但那之后,她又不能自已。

  但这世事,便是如此。

  说出口的话便如那泼出去的水,已是覆水难收;而今走出去的路,也已是再难回头。

  唯有梦,永不熄灭。

  风声呼啸而过。

  那一方亮着烛灯的小小营帐被掀起了一个角,柳芊芊背对着帐门口正坐于席的柔躯忽地一颤,尔后变得无比僵硬。

  一柄冰冷的剑锋横在了她的脖间。

  柳芊芊轻轻开口,声若游丝,微微颤抖:“你来了?”

  那人冷笑了一声,这般说道:“你知道我会来,便说明你也脱不了干系。”

  柳芊芊学着这人的口吻也冷笑了一声,出言相讥道:“凭大将军之能,想来也很难瞒住你什么。”

  说罢,她抬起手,将长袍上的兜帽缓缓摘下,露出一头乌黑秀丽的齐肩短发。

  墨君凝望着她的背影,望着那被斩断的青丝,目光呆滞,一阵失神。

  随后他怅然道:“再次见到你,倒让我想起了大小姐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柳芊芊脸色苍白,咬了咬干涩的嘴唇,惨笑道:“敢问大将军,您想起的是那句‘陪我一起去江南看红药好吗’,还是那句……”

  “今生今世,誓杀墨君?”

  墨君目光黯然地垂下眼帘,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踏雪剑缓缓收了回来。

  感受到那抹冰冷的寒意褪去,柳芊芊又是一颤,但她还是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我曾经在峰顶一览整个天心宗,更是为其画了一幅画。”墨君收剑归鞘,盘腿坐下,将其横卧于自己的双膝之间,尔后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慢慢地开口说道:“好在我的记忆力还不错,用不了几天,便已将这断崖峰的地形布阵基本弄清楚了。”

  柳芊芊又学着他的口吻自嘲地笑道:“若是那日我知道你画的是透露我天心宗布防的地形图,那我一定会向二叔揭发你的。”

  墨君不置可否,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用了几天时间重新熟悉了一遍这里,再用了一些手段查到了这位裹着长袍的少女是何人。说实话,一开始,我很震惊,原来大小姐你还活着。”

  柳芊芊背对着墨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他说话之时,语气极为平淡,仿佛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尔后,我便感到很庆幸,还好大小姐你还活着。”

  柳芊芊满目悲怆,惨淡一笑:“为你那仅存的良心感到庆幸吗?”

  墨君叹了口气,道:“彼时各为其主,你我立场不同,我从未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当然,你的心中有怨,有恨,亦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欺骗,亦是理所当然?”柳芊芊几近绝望,但她仍试图做一番最后的挣扎。

  而这番挣扎,却是徒劳无功。

  只听得身后的男子好似语重心长般说道:“天真,向来就是给人玩弄的,尔虞我诈、云谲波诡,从来便是无情。”

  “你,不适合这

  里。”

  “要杀我,亦是不自量力。”

  “我言尽于此,还望大小姐好自为之。”

  颈间冰冷的剑锋褪去,但这番话犹如无数更为刺骨的寒芒深深地刺在柳芊芊的心头,万刃穿心。

  那时有雨,无声而下。

  而墨君在那时微微仰起头,轻轻地合上双眼,似是在感受着些什么。

  尔后,他又开口道:“现在,轮到你与我坦诚相见了。”

  柳芊芊瘦弱的身躯忽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叶闻柳死了,你知道吗?”

  柳芊芊沉默良久,方才轻轻答道:“知道。”

  “与你有关?”

  “嗯。”

  “是你做的?”

  又是一阵更为绵长的沉寂,柳芊芊那苍白的嘴唇缓缓张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如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点头“嗯”了一声。

  “是你做的?”身后那道好听的声音蓦地提高了音量,像是难以置信般地再问了一次。

  “是,我杀的。”柳芊芊这回却没有丝毫犹豫,更不见丝毫的畏惧,笃定地回答道。

  有人想要一个答案,那便给他一个答案,这就是自己的坦诚。

  而身后那名男子却是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一般,不见丝毫波澜。

  “你为何要杀他?我不记得你与他有过什么仇怨。”

  柳芊芊冷言相机道:“我也不记得你与二叔、与天心宗有过什么仇怨。”

  再是一阵漫长的死寂。

  墨君低垂着头,一时间无言以对,末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咱们两清了。”

  柳芊芊“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声音之中夹带着哭腔,大声地质问着:“凭什么!他区区一个叶闻柳,凭什么!凭什么比的上二叔、比的上天心宗在我心中的分量!”

  “他是我的朋友。”而墨君却一如方才那般平静。

  “朋友?”柳芊芊仰天大笑,笑声之中满是诉不尽的凄楚。

  她依然记得那险象迭生的一晚,叶闻柳带人追堵,她们拼命逃窜,最终在那白衣男子一手颠倒之下,化险为夷。

  那在她看来曾是那般荡气回肠的故事,如今却是这般可悲,不值一提。

  那本以为是英雄救美的剧情,如今看来,却不过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把戏,是那般可笑,丢人现眼。

  而那时的敌人,成了朋友;

  那时的自己,又算是什么?

  “他是朋友?”

  柳芊芊悲愤地转过身来。

  墨君这才看清,那一幅早已梨花带雨的面容,那一眸早已决堤而下的秋水。

  “那我是什么!”柳芊芊瞪着泛红的杏眼,死死地盯着墨君。当这副梦中的俊美面容再次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时,那抹被她藏于心底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地爆发开来。

  情若初起,不置悲喜;

  情若至绵,皆已成疾。

  墨君问心无愧,那时却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急忙撇过脸去。

  “算不清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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